“曾经的隔膜及怨念,青春期与更年期的碰撞。只是因为每一对母女都太像,彼此却不知道,其实对方的敏感、温柔或精明、倔强,简直是另一个自己。”
宿舍里很乱。白色的卫生纸团黏黏糊糊的瘫在地上,丝丝绕绕挂在鞋底和桌子腿上死去的毛发,黑灰色交织的地面,都让我右眼皮抽搐地跳了一下。我撇了撇嘴,嘲笑似的轻叹:“你还是没法忍受这种环境吧!”
打开窗户,提起扫帚从窗台上的灰尘开始沿着暖气片下面的污垢,从桌边的墙角到床下黑暗的角落。伴随着唰唰声,不出意料的扫出一堆垃圾。拾起垃圾盘就奔向了水房,恨不得连垃圾盘都一起扔掉算了。把凳子快速的放到桌子下面,哼着邓丽君《小城故事》的调子就拎着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拖把冲向了水龙头。
快速地冲洗拖把,黑色的污水混合着水龙头喷涌的水花绽开无数的脏水飞溅到我的衣服上,我竟然依旧无动于衷的哼着调子使劲在水池里面捣着拖把。站在阳台上双手握着拖把转着圈的甩着水滴,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甩干机。
反反复复地唱着那两句歌,弓着腰慢慢地后退着步子,一抹挨着一抹的拖着地面。第一遍拖到门口,看看地面仍然还有看得到的黑色污痕混着水蔓延在地上。第二遍,地面好似才刚刚找到了最初的面貌。偷偷地倒了点洗衣液,这地拖得太奢侈了。
水池里的拖把在洗衣液的浸泡下才看到一点点黑红色。褐色的污垢冲走了,才看到刚买回来时红色的拖把毛的样子。提着还算干净的拖把走到门口,看着一块干一块湿的地面,干的灰白灰白,湿的黑灰黑灰。倚在门口,看着突然干净不少的屋子,心里油然的升起一种满足感。
提起拖把依旧是再重复一次,弯着的脊背泌出丝丝汗珠把衣服紧紧的贴在了身上。突然,一切都静止了,外面工地的吵闹消失了,我木木地保持着这个姿势。脑海里翻滚着妈在家一遍一遍拖地的姿势,就是,就是这样。
一滴眼泪就不争气地砸到了拖把上,开出一朵小小的花。
那个曾经我烦死了的人变成了我。那个拖地总要好几遍,还把我赶出房门站在角落不准乱走动的人竟然变成了我。当年我歪歪唧唧说出的话——“就这么个破地,值得左一遍右一遍拖吗!你再住个楼房,还不把我的脚剁了。哼!”——此刻越发戳中了自己的泪腺,这不就是我的妈吗?固执地把房子里的砖地拖成红色发着亮光,瓷砖地拖着倒影着灯光。尽管当年我们家还住在破破烂烂的老房子里,可是妈的心里何尝拖着的不是一座宫殿呢。
不让我们睡懒觉,因为她要收拾屋子。你要睡也好,那就光着身子躺着。最终我抵不住寒风地吹拂一骨碌爬了起来。“大冬天的,早早的开门开窗的,纯粹是神经不……”我还没叽咕完,妈就直起腰提着拖把进来了。
“你不是睡着不起吗?你赶快穿上衣服外面站着去,我要拖地呢!”
“哼,有本事你倒是拖出钱来。”我不服气地嘀咕。
妈突然转过来瞪了我一眼,我就悄悄地闭着嘴溜了出去。
高三那年,妈也在外面打工。早上我还没起,房子里的灯就亮了。不用睁开眼看,我就准保知道是妈。翻个身眯着眼睛,背对着床的妈握着拖把猫着腰使劲的擦着地。“你不是说你干活干地腰疼嚒?”我迷迷糊糊地打着哈欠问。
“嗯。”她算是给我一个答复,手里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来。这么多年了,她还就是如同拖地时的那样,无论我给她说多高兴的事或多难过的事,她还就是如同当年拖着地逃避回答似的在电话的那头轻轻答道“嗯”。
“你就不能多说一句话吗?”我有点气恼地问道。
“嗯,你有事?”我看不清电话那头妈的表情。
“没事,听外婆说你最近不舒服?”
“嗯,还行。没事!”
我真的想看清电话对面妈的表情。直到某一天我也抱着疼痛的肚子,忍着眼里的泪花告诉电话对面的那个人“我还好,没事”。我才想起那时的妈,而我也何时和她一样了。
那个提着拖把的女人把我也变成另一个她,让我也乖乖地提起拖把喊着一声妈。
后记:和妈磕磕绊绊的走过了我的岁月,妈也把她的生命注入了我的胸膛。虽然很多年了我都硬着嘴不承认这个事实。当然,直到我写下这篇文章,我也是因为知道妈是不会看到这篇文章的,才偷偷摸摸的记载下她留给我的成长印记。我怕她看到后依旧只是说“嗯。”
拖把上面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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