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

地平线

        “地平线”是哈萨克自治州很有名的一家哈萨克风情的宴会厅。我知道这家宴会厅是因为曾经我家租住的公寓与“地平线”相隔不到百米。而我清楚这家宴会厅很有名则是因为“地平线”宴会厅门口总是有衣着光鲜的成年人和盛装打扮的孩子们来参加婚礼或者是割礼。

         也许是因为太阳升起的地方能够带来不错的运气，住在那附近的那几年，我在往来于“地平线”的人们的脸上，从来没有发现过倦意。人们脸上饱满的热情，和姑娘的香水味一样，充满了张力。

        我从没踏入过“地平线”一步，却也不为它着迷。每次路过，我都会匆匆扫一眼，现在的我甚至觉得，与不绝于耳的音乐声相比，“地平线”的门头陈旧破败了点。和我见过的那些快乐的面孔匹配不上。

        在我第一次离开家的那几年里，我在另一座城市爬上了我所能及的最高的山顶，在一个半人高的碎石堆旁，看着城市一天中最后的阳光消失在了地平线上。那次日落美得让我心碎，我闭上眼睛祈祷就让时间停留在这亘古的荒原上。

        可是时间不曾停留，甚至我生命中的光也不住脚地奔跑。飞跑的时空散落了一地载满了阅历的沉重羽毛，我拾起这些却发现自己承受不了。我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轻易地耗尽了未来半生用来面对一切未知的勇气。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生命中的太阳沉到了地平线里。

        我在上个世纪最后几年的一个秋天出生，在孤独地度过了又一个生日之后，我回到了出生的地方。

        年轻的人不相信山穷水尽，年长的人不在乎山穷水尽。只有那些还算年轻却已经衰老的心大抵才能触到山穷水尽的生活是种何等的坚硬，才会选择在冬天回到这座小城，把说不出口却在深夜痛哭的记忆埋在那棵见证了许多儿时欢乐的大树的树荫里。

        一个冬天的风，一个冬天的雪，一个冬天的冷空气，把这些秘密冻成了一个硬核，开春后拿到阳光底下，还能看见它冒着冰冷的寒气。十年的风，十年的雪，十年的冷空气，让这些混着眼泪的心事凝成了一颗结晶，再拿出来太阳一晒，便化成了一颗泪滴。半个世纪的风，半个世纪的雪，半个世纪的冷空气，把当时那颗痛苦万分的心锁在了时钟的秒针里，五十年过去后，那些揪心的时刻早就淹没在了时间这条长河里。

        百年之后，最该庆幸的，是现在我在认真地说，你在微笑着听。是现在我没有说再见，没有离开太远。是现在我穿过无数个凌晨三点的街道，跑过无数个没有星星的黑夜，熬过无数个寒风入骨的冬天，再一次站在太阳升起的地平线上。

        孩子欢笑，老人回忆，我拥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