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外甥顶着感冒坚持下来的考试成绩出来了。他满意地跟我汇报成绩——语文98分,数学96分。还异常兴奋地向我展示起了他的奖状。我问他怎么破损了,他说自己不小心给撕了。

小孩子对于类似于“奖状”的东西总是很痴迷,这种有着强烈象征意义的具有仪式感的东西,总能给予他们很大的满足。
姐姐不无感慨地说,她忽然想起了自己人生中得到的那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奖状,结果还被弟弟给撕了。想来已经是二十五年前了。
她说的“弟弟”,就是我。
二十五年前,我有多大?大概只有四岁,至多有五岁,那时候的记忆该不会很清晰。但我确实,实实在在地记得那件事。
那天姐姐捧回奖状,爱不释手,总不让我看;即使她大发慈恩,也只是她手拿着,我眼巴巴地看。姐姐那时候比我高很多,她手拿着我只能踮脚看,刚看了一眼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呢,她就马上卷了起来。在那个年代,奖状是极其珍贵的,奖状就是奖状,不掺杂任何情分、脸面之类的东西,而且,一年只有那么几个,有些人过年就是没有奖状。不像现在,不管你在学校表现得怎样、不管你是多么顽皮、也不管你考试成绩如何,为了给家长一个答复,为了哄孩子开心,过年总能得到一个奖状。因而,那时候奖状的含金量要比现在高得多。
姐姐得了奖状,自然爱如珍宝,又不肯贴到墙上,想着快过年的时候再贴上,图个新鲜。
那天我又吵着要看,可姐姐就是不给,我就去抢,很拼命地去抢。姐姐也急了,估计都骂我打我了吧。这段有些记不清了。应该是我恼羞成怒,索性一把夺过来撕个稀巴烂。至少我是先揉成了一团,然后狠命摔在了地上,就差用脚踩两脚了。
我猜想,那时候姐姐一定是哭了。第一次得到奖状,那么爱如珍宝、有着神圣象征意义的“奖状”竟然就这么被自己宠爱的弟弟给撕了,内心一定很崩溃。既惋惜于自己的“成就”,又不能对着年小的我发脾气,满腔委屈也只能交付泪水了。
我记得自己在冷静下来并受到父亲严厉的批评后,也是后悔不已,懊恼自己怎么竟干了那样的蠢事。
后来,也不知怎的,姐姐的奖状最终还是贴在了我家的土墙上,进门就能看到的那面正北面的墙上。父亲贴的真的是好,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曾经被撕过或者被揉搓过的痕迹。应该强调的是,那时候还没有胶带,只能用订书机一点一点地钉上。我无法想象父亲是怎么一片片地找到奖状碎片并把它拼起来。总之,在第二天,当我看到那么完美的奖状贴在墙上,我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的,父亲有时候,就是具有那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多少次,我们都以为一些东西遭到了不可恢复的打击,再也无法使用,而父亲总能在我们的一次次目瞪口呆中,赋予它们新的生命。而姐姐的那张奖状,正是他最完美的杰作之一。
之后的许多年,等我上学之后,那面墙上的奖状才真正多起来。有时候,我能一次拿几个奖状回来,而父亲也一直留着那面墙,不挂挂历,没有神佛,也没有伟人,只是有着满墙的姐姐的一张和我的若干张奖状。父亲有时候也长久地盯着那面墙看,我不知道他是在看那重圆的奖状是否还有瑕疵,还是在看其它的奖状。但我想,父亲应该是从那土墙上,那一张张奖状上读到了类似于“希望”的东西。
再后来,家里盖了新房子,将老旧的土胚房换成了红砖房。那面贴满了我们奖状的墙面也拆除了。父亲把墙面上的奖状都扣了下来,但姐姐的那张奖状是再也拼不成了,因此罢了。订书机再也难以钉进墙面,而大多以透明胶带来完成粘贴的任务了。父亲曾尝试着用透明胶带把我的奖状粘贴在新墙上。但我看新墙白白净净,而奖状又黄又旧,破破烂烂,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再加上那时候,说来实在讽刺,还有一种奇怪的把奖状看成不那么光荣的事情的心理作用,就力劝父亲不要再粘贴。
现在的墙上,有了财神爷,有了伟人,也有了挂历,有了所有平常人家该有的一切。
三姨家的表姐调侃我说:“都怪你,要不是你撕了姐姐的奖状,她一定比你读书更棒!”
我想想也有道理,大概是我撕碎了姐姐的读书梦。但好在,父亲又重圆了姐姐的读书梦。有俗语说“破镜不能重圆”,但不知道装订的奖状能否盖住那些撕碎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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