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

作者: 思考者亚瑟 | 来源:发表于2021-09-22 17:08 被阅读0次

    比哲学家更有智慧的人那就是哲学家他爸,比哲学家更加聪明的人那就是哲学家他妈。

    进城打工的小丽,遇到了同样打工的小刚,两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很快就一起成了好事。他们为美好的人生追求着,为幸福的生活奋斗着。看尽了城里的花花世界,让他们再回乡下已绝无可能。一天夜里,他们一起结束了一天的繁忙。小刚挽着小丽的手,拉她到二楼的楼顶,看着那喧嚣的夜景,小丽忍不住感叹,“这里真美!”小刚听罢,更是乘兴搂入了多情的小丽,并用低磁的声音告诉她,“答应我,让我给你幸福,别的女人有的,我也会让你都有。”多情的小丽再也抵不住那铁汉的柔情,她把头一把埋进了铁汉的怀里,铁汉用吻轻轻的触了下她的脸颊,在那二楼的屋顶,一道流星温柔的从夜空划过。那道流星也是给对面六楼的那对情侣助兴的。

    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他们奋斗着,打熬着。在该买房的年纪里买了房,在该结婚的时候结了婚,光阴反复,岁月静好。

    这天,小刚在医院里焦急的等待着产房里的小丽。小刚是掐着表,正好在预产的一个小时前开车从公司来到了医院,算好的会堵三十分钟的车,到这里正好应该是临产前半个小时。剩那半个小时,他又正好的按着计划紧张着,焦急着。只不过孩子最后的出生还是比预期慢了十多分钟,看着急切,小刚只好再向公司请了半个小时的假。这是一个男孩儿,按照计划,他应该叫小强。

    在小丽还是大着肚子的时候,小刚和小丽就为孩子的未来产生过分歧。小刚觉得,孩子以后应该成为一个能赚大钱的经济领域强人,因为贫穷给小刚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为了他好,他希望孩子长大以后能有钱。而小丽则认为,她和小刚都太平庸了,所以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鹤立鸡群,成为那众人一目便刻骨铭心的时尚明星。

    小强从小就被父母严格的管教,不仅是说话做事,还包括肢体上的每一个动作细节。时光荏苒,小强按照父母的计划成长着,父母为他的未来谋划着。小强的每件衣服都是穿得大大的,因为小丽认为,孩子正在发育的阶段,个子长得又很快,所以应该把衣物的大小余量留出来,这样衣服就可以穿得更长时间。可是每次又没等小强的个子长高,小丽又为他的下一岁置办好了衣物。人都是喜新厌旧,有了新衣服,谁还会愿意穿那剩下的呢。于是不等原来那衣服正好,小丽就又命令小强去穿那新的,于是小强的童年,从未穿过真正合身的衣服。

    小强终于入学了,而他父母的婚姻也一晃过了十年。父母各自的注意力早就既不在婚姻,也不在孩子。婚姻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相互取暖,而孩子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简而言之,婚姻与孩子,对他们各自来说,都是次要的,而不是必要的。当年他们结婚,不过是因为大家都在结婚,当年他们生育,也不过是所有人都在生育。至于后果,那并不在他们眼前需要考虑的范围之内。

    眼睛作为生物的器官之一,它和其他的器官一样,都是闻在当下,听在当下,和看在当下。我听说觉醒了天眼之人,他们回首能了解过去,昂首能看见未来。凡人肉眼观当下,智者睿眸识古今。你以为我是在写什么装神弄鬼,玄而又玄?当然不是。人的手脚,或膘肥体笨,或力拔千钧,两种可能,非为天时,抑亦人为。比如读史便可使人略知今古,而有哲学的眼光又能让人洞察未来。然而,人的意识与知觉之间,常不能步调一致。人会在明知的眼前是垃圾食品,却义无反顾的去大嚼特嚼,吃完又后悔反省,但面对下一次的诱惑,人又总是能义无反顾的去主动跳进深渊。凡人们总是这样重蹈覆辙的永入轮回,直至将自己陷入于万劫不复。那么善于对未来筹谋计划的就是聪察觉醒吗?不,如果他的计划只是为了按部就班而循序渐进,那么那将是比深渊还深的深渊,比黑暗还黑的黑暗。那是一把连未来都一起锁住了的锁链,比枷锁缠身更令人绝望的就是没有未来。

    小丽和小刚就是那连未来都作茧自缚了的精细人,他们把人生的计划一直安排到了死,没给自由留下丝毫的空间。并且他们把这还称之为远见。其实他们看见的不是未来,而是现在的以后。就像被锁链绑着快要奄奄一息的人,他们那所谓的未来,不过是今日死,还是明日死,但总之,都是要死在这锁链之中。所以他们其实,从来就没有未来。

    父母为了让小强从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他们变卖资产,又借了许多外债,为的就是把他送到高级的小学。可无奈小强也只是个平庸之人,他每天放学后都要刻苦的再去学习到深夜,一直学到以泪洗面。而这也只能让他在班级里勉强维持个中等还偏下,这使得小强每日的神经都非常的紧张。他担心的不是学习,而是每次如果学习成绩不好,他就会遭到父亲的残忍毒打。原来,父母虽然对小强的教育投入了很大的投资,但这份投资是对回报抱有很大的期待的。在父亲的眼里,既然我已经出钱了,那么如果没能赚回预期的回报,那就是等于做了一桩赔本的买卖。小刚钱赚的有多艰辛,他在花钱时也就可想有多难受。并且为了那高昂的学费,小刚也只得在赚钱的路上更加拼命。但即便如此,他那点入不出敷的寒银碎两也很难让小强在那富人的阶级里平起平坐,他们本身就不应该搅在一起鱼龙混杂。在学校里的这些年,他无法融入班里的任何一伙,因为贫穷,他既不能和同学们一起谈论时下的流行,又不能放学后和同学们一起出去玩耍。时间久了,同学们也渐渐和他生疏,甚至只拿他当做怪胎,而他也自觉在人格上处处都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小强在那长久的压抑氛围下愈加自卑。而这时候父母总能在他的面前充当智慧的哲学家,而且还是那种大圣大贤级的哲学家。这种哲学家,不仅圣贤,而且还很无耻。他们总能说出一些仿佛圣人在世的正确废话。比如他们总是告诉小强,做人啊,不能攀比,衣服啊,不在于贵贱。可若真个较真,他们又何必在别人都结婚的时候学着结婚,别人都生育的时候跟着生育?谁又能做到一身铁衣穿四季,任别人耻笑冷眼,自己则岿然不动?又或者,如果他们能做到自身清净,安身无为,又何必为难孩子在那本不属于他的阶级里跌撞滚爬?总之,强人所难,是为无耻。

    习惯了卑微,又受尽了殴打,这使得小强在他人的面前练就了极具的忍耐力。慢慢的,谁都可以欺负他,因为他觉得自己本来就低人一等。他后来的整个学校生涯都是在屈辱的校园霸凌中度过。甚至谁若打他时下手较轻,他还会觉得对方是个仗义的好人,并心存感激与心生赞赏。是啊,连他自己的父亲都不曾拿他当人,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打。常年的虐待,他终于被自己的父亲打服了,打得非常的乖顺。他越是听话,也就越是默认了自己该打,打到没脾气,潜意识里也就给自己定了位,自己被打是永远活该。经常挨打,一定会让人有种活该被打的错觉。

    其实小刚也并非是什么大恶之人,不是他有什么道德操守,而是他压根就没有那大恶的能耐。小刚在外面其实很是谦虚,他只是敢于对小强强加意志。小刚和小丽从不在人群里给小强留面子,因为小强在他们的眼里从来就算不上是一个个体的,独立的人,而是一个应该,就应该,只应该对自己绝对服从计划的“东西”,这“东西”就应该像是他们自己的手或脚。自己的手脚不听使唤,气的当然也就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所以这“东西”也就从来不是什么别人,而是自己。而既然是自己,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而那种当众对“自己”的惩罚,就是来自被别人压抑的一种复仇。一种通过“自虐”的方式来证明自己也是很狠的,自己才不是什么窝囊废,潜意识里希望通过向别人证明自己的狠,来告诉对方,我很厉害,你最好不要惹我。并且这还是一种极其渴望的证明,因为他一定是被压抑的太久了。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他很强势,但这种做作的装腔作势恰恰是因为他们自己很自卑。那么他们自己不要面子的吗?不,除非是失去抽象能力的精神病,否则任何在人前的行为都是一种表演。总而言之,在人前打女人和小孩的,都是那些在人群中受长期压抑而又不敢反抗的窝囊废。

    就像有的人在和别人凶的时候,先在别人的面前虐待下自己,表面上让人以为这是在放狠,实际上潜意识里是想表现出一种对对方的臣服与让步。简而言之,这种行为是因为怕。就像狗冲着人叫,不是它不怕人,而恰恰是因为它怕。真正自信的猎手,在捕猎的时候是绝不会大惊小怪,大呼小叫的。而这种心理,他们自己是绝对不知道,也不愿知道的,因为他们的心灵太脆弱了。

    孩子不仅是父母的轮回,孩子也是父母的报应。当孩子痛苦的时候,父母的心里必是他的十倍。而如果当孩子痛苦的时候父母并不痛苦,那么这才是世界的规律。生物能有今天的繁衍,一定是靠那些无法体会到自己遗传基因痛苦的那些生物们。因为只有他们,才会理直气壮的去生,生的还那么理直气壮。

    小刚和小丽其实早就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并且这路也是他们自己主动踏上的,所以无论这条路有多艰辛,他们都应该幸福,而且也必须幸福。只不过,小强在这场游戏中,就惨了。他现在又没有独立的生存能力,所以只能任人摆布。他被动而无辜的被父母抛入命运的漩涡,如提线的木偶被上面的双手来回拉扯。这只有十来岁的小强,一直就是这样被折磨着长大。他也曾试着和父母撒娇,他只是想告诉父母,他真的很累。然而威严的父亲却总是颐指气使的指责小强不要脸,并且又教育他什么是仁义礼智信。虽然小强的父亲从未读过半点的圣贤,但就凭着胸中的道理,他就能告诉小强,你这么做,一定是不对的。母亲也总是力挺在父亲这一边,她耐心的告诉小强,父母都是为了他才花了这么多钱,如果他不能够为父母争气,那么他就是一个毫无心甘狼心狗肺不知感恩没心没肺的王八犊子。小强虽然读书还少,但这几个掷地有声的道德形容词对他那幼小的心灵还是伤害很大的。为此,他只得一个人继续的忍气吞声。好在,父母告诉他,只要能好好的完成学业,熬过这一段,人生就会迎来美好的日子,到时候便还他的自由,父母这样承诺着。

    日月逾迈,春秋数载。小强就这么挺过了他的学业生涯,他终于参加了工作。他入职的第一天,母亲那高兴的眼角就泛起了感动的泪光,并且她又开始为小强谋划上了。她生怕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和别人学坏,所以规定小强每天下班后必须第一时间到家,手里的工资也必须悉数上交由她保管。好在父亲这个时候正处于事业的巅峰,家里早已渐渐管得淡了。和小强一同入职的还有很多是学校里的同学。二十出头的年纪,又是刚刚步入社会,他们彼此都欣然的放弃了学生时的娇气,而开始对自己的社会性身份主动转变。这个时候的年轻人,都迫切的渴望自己能够被这个社会认同,所以他们总是惶恐而又躁动。他们经常在下班后出入酒席和夜店,有的是为了证明自己已经加入了这个社会,所以可以也应该融入于曾经憧憬过的这个只属于成年人的神秘世界,他们其实是想告诉自己和那些曾经的大人们,自己已经成人,自己已是成人。

    只有小强是个例外,他既不被允许出门,手里头也确实没钱。每次下班同事们一同应酬,小强都只好找个理由推却,时间长了,大家自然也就不再找他。和其他的男孩子一样,小强正值青春,又已经踏入了社会,他开始迫切的渴望能有一场爱情。在上学的时候这种事情是绝对不敢想的,他那长期受辱的身份,和自身那卑微猥琐的性格,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配。长期在那不属于自己的阶级里,他唯一练就出的就是承认自身的人格卑贱。现在终于工作了,在他眼里,这才是符合自己身份的地方,因为大家都是挣着同一份收入的阶级。但很快,小强就发现连这个念头都不过是自己的痴想。

    他发现同事们每天下班都不是喝酒就是唱歌,有的甚至还带着女朋友一块去,他还打听得到,女朋友的那一份钱也都是由他们来出。这给小强听的也是目瞪口呆,因为他知道,他们的收入不过是和自己一样,按他们那消费的水平,一月的工资不可能够。并且,小强在心里也弱弱的嘀咕,难道他们的工资都不用上交的吗?带着心里的困惑,一次小强故作轻松的问一个同事,“你的工资不用上交吗?”同事一脸诧异的看着小强,“交谁?怎么还能上交呢?我自己都不够花的。”小强听到了这里已经是心惊肉跳,他紧张的不是刚才这句话,而是他下句话的问题所想听到的答案。同事说,工资那点收入根本就不够活的,家里每月给他的零花钱都比在单位里开的工资多。看着同事们每晚都能花天酒地,歌舞升平,小强甚是羡慕,他也多么希望能和他们一块享乐啊。还有,他暗恋上了单位里的一个女孩。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动的春心,但唯独这次,他觉得离希望最近。因为一开始,哪怕是只有很短的错觉,他竟天真的以为,自己和别人平等了。于是小强回家央求母亲,不求要回自己的钱,只希望母亲一月能给自己些钱零花。然而,这对于敏感而又脆弱的母亲来说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她对丈夫的出轨已经早有预兆,现在连自己这唯一的儿子都开始要和她背心离德。她非常伤心,一时根本就接受不了。她既愤慨又绝望的斥责小强,“孩子啊,你这么说,是想要了妈妈的命啊!怎么越大还越不懂事了呢?你自己说这话你问问自己的良心了吗?妈妈一手把你拉扯到大,我花了多少钱,这笔账你都算过吗?你现在挣钱了,就开始和我要钱,我告诉你,别说你挣了多钱,妈妈生了你,把你带到这个世上,就这笔债你就一辈子都还不起,不管怎么说,我给了你条命。人呐!得知道感恩,知道不?哪有儿子这么和妈妈说话的?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养你这么个玩意儿都不如养条狗,我就是养条狗,它还得晃荡个尾巴巴结我呢,你连狗都不如。”老实的小强被这番话教育的哑口无言,也无法反驳。总觉得几分在理,又总觉得有苦难言,却是干挠不知痒处。没奈何,没道理,没话说。小强不敢再说话,小强的母亲也不让他说话,她还从头至尾的一直在自说自话,弄得小强还真是无话可说。这次之后,小强从此便更很少说话。

    夏末初秋,正是一年好景。闻得是清曦淡雅,望得是蔚碧交辉。好阔气的天盖,藏得住山川日月,好妩媚的江河,拨弄着泰岳星辰。明媚的阳光透彻出最美的书画,恬静的微风轻抚着世间的悲伤。这个季节,总是美到让人想哭。坐看云霄绘天际,醒来以是泪满身。不忍白日朝西去,只恨转瞬即黄昏。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然而对于小强来说,他的心里永远都是冬天。他的生命中不曾有春的风情,与夏的火热,不曾有秋的收获,而只有冬的冰雪。

    看着光景正好,公司开展了一次秋日的郊游。这是一处风景秀丽的大型公园。里面山山水水,又有着各种娱乐设施。里头人山人海,每个人的脸上都扬抑着幸福的微笑,好不痛快。有的是一家人来这里享受默契,还有那恋爱中的男女借这里眉目传情。总之,大家都有事儿干。同事们也都各自寻欢,他们带着自己喜欢的搭档,玩儿完了这个玩儿那个,逛完了这街闹那街。按说,平日里被孤立的小强,他从来都没有能和大家伙一起走动的机会,那么你以为这次他就终于能合群了吗?不,妈妈今天只给了他必要的饭钱水钱和车票钱。不用大家冷落他,他自己就率先主动的远离了人群。他不和别人玩,别人也不带他玩,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一个人自娱自乐。这不是什么自知之明,而是尽可能的让自己去逃避伤害。小强很穷,但一点不傻。他深知很多伤害不会让自己成长,有些痛苦只是会让他越来越怀疑自己还到底是不是个人。他害怕人,因为他怕在别人的身上察觉出自己根本不能算是个人。他一直都努力的保护着那自以为是的人性与人格,之所以会这么小心,是因为,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开始动摇了……

    别的同事都在快活,只有他在那假装赏景,他看着这花不错,又觉得那草很美,眼睛时不时的偷瞄一下,判断自己有没有在同事面前露怯。你以为像他这种集体中的奇葩就应该被人无视与忽略吗?不,大家在肉体上的游戏之余,精神上的话题都是他。他做不到让人身体愉悦,但不可否认,他是大家精神食粮的最好佐料。他自己痛苦,还成为别人的笑料,他太可怜了。天可怜见!他犯了什么错?又是什么在折磨着他?非得让他受此等的孤独与羞辱,就没有什么东西能救救这个老实人吗?

    话说这世间百态,算不尽人间蹊跷,朗朗乾坤,总有那妙牌玄珠。不知是上天的差遣,还是命运的安排,小强那苦逼的人生,恰巧戳到了公司里最美的小花的痒处。小花在公司里绰号“雪女”,可不是说光因她白。倾城的容貌加上那冷艳的气质,使得多少为她攀爬城楼的勇士最后又都跌落在她高傲的门前。人因自身的缺憾而心生向往,并从对方的身上因找到这种向往而心声爱慕。凡人的爱是向上的寻找,而强者的爱则是向下的救赎。但无论哪一种,有一点是基本的法则,也是法则的基础,那就是,所有的爱,都是为了弥补自己。或许是小强的孤独给她带以共鸣,也或是小强的不幸激发了她母性的泛滥。小花竟在意起了小强,并好奇起了小强。

    闲玩许久,到了大家午饭的时间。同事们都各自去了餐厅。看着四下无人,小强一个人回到了旅游的车上。他从书包里拿出买好的面包,和用偷攒下来的钱买来的火腿肠。小强其实对这次的旅游很有期许,昨夜还兴奋的好半天睡不着觉。所以他难得把自己仅存的一点零用钱拿出来,花在了这次的旅游上。本来他的零用钱足可以买两根火腿肠,但想到以后万一有用,所以他只得小心的买下了这一根。他还幻想着这一天应该怎样去接近自己喜欢的那个女孩。可是到了这,他就立刻明白自己昨晚实在是想得太多,人家一下车就和别的小男孩一块去玩了。小强知道,那个小男孩每天是开着小轿车上班的,就这一点,足让小强自羞到地缝里去。

    小强正咀嚼着面包,顺着矿泉水往肚子里咽,一个人冷冷的看着窗外,想着一上午的羞辱。突然,他看见了眼前的小花,她也一个人缓缓的朝车里走去。小强下意识的低了低头,而小花竟真的来到了小强的面前。她说自己因为上厕所和人群走散了,又不认识路,找不到大家,于是就先回来了。她邀小强一块找个饭店一起吃饭,并用玩笑的口吻说,只要他下午肯给她当保镖,这顿饭就她请。小强羞得面红耳赤,又美得心花怒放。这一天,是小强有生之年最幸福的一个下午。

    小花的性格孤傲,小强的性格谦卑。两者匹配的是恰到好处。陌生的人看见他俩,也都觉得般配,因为谁也不知道小强的兜里到底揣着多钱。没多久,小强的自尊心也再抗不下压力,这回他又硬着头皮和母亲讨要一些自己的工资,哪怕只是一个月能体面的去饭店吃一次饭的钱。可是小强的妈妈这一次更加火大,“什么?还得月月下回饭店?这还没处怎么样呢,就让人给拿住了?没她活不了了?为了她你就连亲妈都不要了?咱家是什么家庭啊,咱就一普通家庭,你也有点自知之明,别找那咱高攀不起的千金小姐,你还学上养女人了?自己多大能耐不知道吗?我告诉你,不行!咱家供不起你像别人似的胡乱花钱,你自己有能耐你就自己处,咱家管不了你。”小强既气又羞,却又放不下母亲。

    日月永不尽,又送几个秋。老树连根坐,风雪不回头。二十多岁的小强早已偷走了自己的工资卡,自己一人去外面租房。这一次,他终于自由了。他也终于可以下班和其他的同事一样,去喝酒,去潇洒。所以这几年,小强竟开始有了几个朋友。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家里也不曾和他有过联络。他已经偏离了父母的计划,所以在父母的眼里,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孩子。因为小强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目的,所以小强也就失去了在他们面前存在的意义。他们各活各的,每个人都忙碌着自己的忙碌。

    还是多年不见的父亲最后使这个家庭又难得的聚在了一块。小刚在一次酒局中喝酒喝死了,医院通知了家属,小丽和小强都来了。小刚虽然一直不曾对家里有什么关注,但朋友和同事之间的博弈却往往总能牵扯到各自的家庭。眼看着身边的朋友和同事一个个都当上了爷爷,小刚哪有不急之理?况且他又为别人的婚礼付出了那么多的金钱,他岂能善罢甘休。他很多次在电话里催促小强结婚,还扬言不管是个缺鼻子的还是少眼睛的,他都得把自己的任务与义务尽快完成,不得耽误片刻。小强不敢顶嘴,每次都勉强答应。虽然父亲现在不在身边,但父亲这么多年给他留下的印象已经太深刻了,电话那头,哪怕父亲是一声咳嗽,都得把小强吓得一阵哆嗦,每次和父亲通完电话,小强都要缓过好一阵的神经。可是如今眼看着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父亲,小强也仍控制不住的潸然泪下。父子二人在世上的缘分眼看就要走尽,从此阴阳相隔,这仅此的一生从此再无交汇。千言万语,道不尽去日种种,南柯一梦,化不出昨日今朝。此时的小强突然觉得肚子里还有好多话想和父亲说又不敢和父亲说。

    只是不等小强开口,小刚就用身上仅剩的最后一口气交代给了小强。这是他的最后一口气,也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句话,“逼崽子,我特么最恨的就是你了。”说完就一命呜呼,魂飞升天,只剩小强在那里呆了半晌,半天也没缓过魂来。他一时还不能接受尸体和父亲之间的角色转换。还是在外面交接下来治疗费的小丽回来看到自己的丈夫已经死了,在那里疯狂的哭喊,才把小强的魂招了回来。就像小刚生前对小强的虐待是因为来自自身压力的自虐,他最后的遗言或许也是通过小强来实现自我。他虐小强,实则自虐,他恨小强,其实恨的是他自己。

    按照法律程序,小刚在外面的资产成了小丽和小强的遗产。母亲拿过遗产,先回家了。小强则自己在家里喝酒喝到呕吐。小刚的死,对小丽的触动很大,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一天,几个亲戚找到了小强,强拉着他回到家里和母亲和好。小丽摆了一桌子的菜款待亲戚们和小强,饭桌上大家都像无事一般的开怀畅饮。等到酒足饭饱,亲戚们也都各自散去。留下小丽小强,小强看着自己老去而又憔悴的母亲,不由得心生怜悯,这一次,小强已经准备原谅母亲。小丽看着这突然已是成人的小强,也才想起他还在一个人打着光棍,是时候也该让自己的儿子成家了。小丽跟小强盘算着,想给他买套房。小强一开始听了很是高兴,觉得自己这一次终于也能像其他人那样人生开始走入正轨了。可是母亲却告诉他,如果要买房,就必须要把他的工资卡再交给她。小强很是失望,他既觉得这是意料之外,又觉得这是情理之中。这一次的重聚,二人又是不欢而散。面对着失望的母亲,小强只觉无力。后来又是亲戚们的调和,一家子围坐在一起好久,最后终于双方共有让步。结果就是,小强的工资卡可以留在自己那里,但是每个月必须上缴一半的工资。从此,小强的生活更加的窘迫了。并且因为这一次的分家,二人在财产的问题上从此便分得更清,小强每次回到母亲家里,甚至吃顿饭母亲都要和他要这顿饭的饭钱。小强很是受伤,心里很是别扭,后来也就不再去了。小丽心里还计划着,虽然房子现在没买,但既然已经有了这个计划,那么房子这个事就已经算得上是板上钉钉,所以在小丽的心里,小强的身价已经是个拥有房产的人了,虽然他还没有。

    小丽在电话里总是急着催促小强结婚,而善良的小强总是不忍告诉母亲,他之所以没办法去谈女朋友,不是因为他丑,而仅是因为他穷。可小丽却不能理解,在她的眼里,自己的儿子相貌堂堂,又一表人才,虽一时穷困潦倒,但那是为以后长做准备。小丽知道,她继承着亡夫的遗产,并且这存款也算宽裕,甚至和普通人比可以算作小资。她认为那些女孩不应只看小强现在一时的拮据,而应把眼光放的长远,格局放的宽阔。她有时还告诫小强,别拿自己现在的拮据当做自卑的理由,要理直气壮的去自信,不要总想着和别人比。小丽总是为小强计划着未来,计算着以后,而这未来,似乎永远也不会来到。天真淳朴的小强还真把这当成了真话,只不过认他自己怎样自信,他还是发现,别人瞧他的眼光也依然还是充满了怜悯。冷静过后,小强还是觉得,自己还是个笑话。

    一天,母亲突然给小强打了个电话,说是给小强介绍了个女孩,而这女孩家条件阔绰,并不要求小强家里的一分。小丽对这户人家的通明达理很是满意,于是刻不容缓的打电话命令小强,命他立刻请假,回到家里相亲。小强拗不过母亲的坚持,只得听令。在路上,小强还满怀期待,心想着这户人家不在意男方家产,又自诩有许多家私,想必其闺秀必是娇宠之千金,生得娇惯。如今这世道,有钱家里的千金哪个不是保养得体,想必不会太差。想到此,小强有些激动了。更让他激动的还在后面,到了家里,他开门见山。这山好不气派,只见得,眉目简陋,不存在半点颜色,地窖菜缸,不敌那蠢笨腰枝,跺跺脚,山崩地裂,一张嘴还漏出两颗大金牙,据说原来的牙是因为啃骨头太着急给咯掉了。小强不愧是长期受过良好家暴的听话孩子,善良是他的本性,温柔是他的素养。即便是面对着眼前这座金刚,他也始终表现得克制得体,风度翩翩。心里一万个厌恶,脸上却保持波澜不惊。而更令小强厌恶和震惊的是,母亲似乎对这团横肉十分看好,她百般撮合,一个劲在那忙着穿针引线。这场尴尬的会面最后不了了之,女方这边似乎对小强很满意,他们看中的就是小强这不善言辞和早传千里的听话的好名声。他们临走时悄悄地嘱咐小丽,若两家能成了这场勾当,那么从此你们家的日子就是既富且贵。小丽欣然允诺,全都记在心上,自不在话下。

    小强对母亲的这种行为很是失望,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像古时被卖去青楼而补贴家用的丫头。并且,失望的原因还不止于此。小强可以理解家里的贫穷,长期的道德教化也让他不敢去和别人抱有比较之心。听话的小强早已成圣,懂事的小强甘愿做佛。但令他伤心的是,他对这场相亲的看待,是母亲为了撇开给他成家的责任,而把这责任直接的抛给对方。小强觉得,母亲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累赘,这让小强的心里很是受伤。小丽却一个劲的解释自己都是为了小强好,希望小强幸福。只是她越解释,小强就越觉得眼前的这个母亲离自己好远,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妇人在自己的面前撒谎,心里不由自主的诞生了一个判断,这个女人真差劲。也或许,小丽也是真心觉得二人般配。只不过小丽的这种觉得是必须要让小强也跟着她一起觉得,一样觉得。她也并非是个完全不讲道理之人,只是在她的道理里,所有人的道理都应该和她保持高度一致,只要是自己以外的道理,那就都是不讲理。他们总以为,总自以为,总自信的以为。以为自己就是别人的意志,是所有人的意志,是这个世界的意志。在他们的眼里,他们自己就是这个世界,这世界就是他们自己。

    后来,那家子对小强还不死心,又找了几次小丽商量,希望能够通过小丽来说服小强。本来,无论是小丽家,还是那家子,他们想给自己的孩子寻个因缘都是十分困难。那家子的闺女自不必说,强势的个性与强硬的外貌,使得众多好汉都近她不得。小强这边同样也是因缘难遇,没有人家愿意和他谈婚论嫁,不是因为小强人不行,而是他家钱不行。

    这天,母亲小丽又找小强谈话,她实在不愿轻易放弃这个天赐良机,甩下自己那一身沉重的包袱。她语重心长的和小强说,“强子你听我说,妈妈不能害你,人家姑娘是长得丑点,但是人还是挺好的。咱们家里条件不好,能高攀上人家那就得烧高香,你还有啥资本挑人家的?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事不能只考虑自己,你也得替妈妈想想,你和她这事儿要是能成,你知道妈妈能少操多少心不?”小强说,“可我实在是一点都不喜欢她啊。”小丽又说,“你可别挑了,你自己啥能耐你自己不知道吗?没那两下子还老想着找模特那样的,我告诉你,人哪!得认识你自己,知道不?我就看人家姑娘不错,人家还没说嫌你穷呢,你却倒颠倒不知好意,你都多大了?还能懂点事儿不?要不你就学人家XXX,人家家里条件还不如咱们呢,但你看人家,搞那么老多对象,哪个都是姑娘给他花钱,人家那父母都省老心了,你再瞅瞅你,动不动就老说自己没钱。父母给你养大,就已经是天大的恩了,你还什么事都老指着父母,你还要点脸不?跟XXX比,你真是一点出息、一点能耐都没有,我告诉你,我都老瞧不起你了。”小强对这话很是膈应,心想我本来也没因为找不着对象而向你们埋怨什么啊,再说,我特么今天如何,还不是全凭着你们的意志打造。那个XXX,我太知道了,那人不就是个骗子么,就是那种自己没钱,却专会给别人创造个什么美景未来的说谎者,一时骗骗那些不经世事的小姑娘还行,时间久了,谁不知他是个什么货色?哪个跟他长了?而且小强还对这种套路极为反感,因为他自己就被这套路深受其害。虽然偶尔生理饥渴,他也曾想过像那个XXX一样豁出去骗一骗,但被教化到骨子里的那份品德又不允许他直面虚伪,他已经不能虚伪,不会虚伪,也不敢虚伪。小丽接着说,“妈妈还不是为了你好,希望你也能早点有个家,你说你爸就没能看到,你就是为了我,是不是也该早点有个家了?听妈话,行不?”小强听到母亲提到了父亲,心里咯噔了一下,只觉得头皮发麻,血一瞬间全涌上脸来,他立刻背诵起来,“什么就是为了我好?硬逼我和不喜欢的人在一块还是为了我好?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逼着逼着的让我结婚,我不结婚也没靠着你养,你要真是为了我好,那你就应该希望我快乐,而我已经明确的告诉了你我和她在一起并不快乐,我实在是不喜欢她,那你逼着逼着的是为了谁呢?说白了不就是为了你自己吗?妈,别不承认了,你呀,就是希望别人活成你希望的样子,你就是自私,你就是只为了你自己。”小强心里还有的话没说的我替他说,你的爱,不过是强加于人的爱你所爱,你的爱,终究还是爱你自己。

    小强这突然的反击恰似给强势的小丽一记霹雳!小丽先是咋舌,然后就开始井喷般的歇斯底里,那些无脑的气话,什么养你又不如养条狗啦,什么孩子越大越不懂事啦,什么这是在要妈妈的命啊,什么天底下就没有孩子敢这么和妈妈说话啦什么什么的,这些话又开始把不住闸的一泻千里,自不必多说。

    时光一点点流逝,年华一点点老去,岁月依旧蒙尘。年近四十的小强看着所有的同龄人都开着轿车,娶了妻室,而他自己却连女人身上的味道都快淡忘了,偶尔的邂逅擦香,却只能使得他愈加绝望。终于有一天,也终该有一天,

    他用自己全部的积蓄给自己买了套梦想的西装与皮鞋,还有一瓶药。当晚,他一个人在家里用药下酒。他乘着酒兴数落着自己的人生,去想些甜蜜的回忆时却只觉干嚼不知口味,而一想起那苦涩的经历喉咙又不得不渴望着烈酒的麻醉。那一夜,他一个人在屋子里不停的呕吐,那一夜,夜幕下只剩下那一间屋子,那屋子里只剩下一个人,那个人就要死了。第二天,公司里迟迟不见小强打卡,领导很愤怒。同事打电话也联络不到小强,于是他们又给小丽打电话,小丽打电话也发现没人接听,于是小丽亲自来到了小强的住处,等她再打电话时,竟听见屋子里正响着电话的铃声,只是敲门不见答应。小丽有些心慌,有些不好的预感,于是她叫来了开锁公司的人前来开锁。等门被打开,却见得是一片的狼藉,地上尽是污秽,小强俨然就贴在地上。小丽赶紧叫了救护车把小强送到医院,到了医院却发现身上并未带钱,于是她赶紧又回家取钱。取钱的时候她又犹豫了,因为取的多了,合同上的利息就没了,可是取的少吧,又怕治病不够。看那小肚鸡肠,猥琐的,又何止是男人?猥琐这个词,既形容男人的好色,又形容女人的算计。小丽是有够纠结的,因为这里的钱每一分的用处其实都已被计划好,有结婚时该拿出多少的账,有生孩子以后该买什么的账,有孩子大了以后去什么学校时怎么打点的账,甚至连小强以后退休,应该把房子让给自己的孩子,然后让他自己去养老院的计划都计划好了。

    此时小强的生命体征马上就要停止,生命的本能使他面对即将要到来的死亡感到恐惧,而最后的自我意识一想到那又要被计划的命运,又气得他希望自己赶紧断气。邪魅的走马灯刚一亮起,小强就用最后的意识将它浇灭,这盏代表着生前的烛火只能让他对生命更加的绝望。他的一生是苦难的,他的一生是压抑的。那些说想回到过去,重温自己在父母膝下时的温暖,这种感觉,是任小强无论如何也幻想不出来的温度。所以像爸爸,妈妈,我爱你们,这样的话他也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那不是害臊的腼腆,而是撒谎的痛苦。毕竟,他受过长期的服从训练,不愿撒谎这个美德早已刻进了他的骨髓,这一点,不得不说,打造的还是很成功的。

    关键时刻,母亲还是见到了他的最后一面。小丽激动的呼唤着眼前的这个还算是个人的东西,而这个东西早已浑身冰冷,死样沉寂。或许是被小丽的呼唤感动,也或是生前的不甘恨得他咽不下这最后一口气,躺着的那具东西忽然来了个回光返照,短暂的成为了一瞬间的小强,他用嘴巴的最后一个动作向小丽交代,“妈妈,我这辈子,最膈应的就是你了。”

    人心切不可真拿来见光,所以才藏在身体里裹得最紧。要知道,别人把自己的心藏在里面,其实最想保护的,恰恰是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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