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衣服后,李栗匆忙地离开了医院。
踏出门的那一刻,一大片冷空气汩汩地朝她心里涌,她感觉那颗心就像一块被泪水凝固的湿抹布,硬梆梆的丑陋的褶子里,每一道都藏着难以释怀的记忆。
她挺直了身子,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挫败,走在轻飘飘的风里,每个步子却又是沉甸甸的,那是被重重的心事给碾压的,多情的苦涩。
这让她莫名地想起很久远的一桩小事,泛黄的记忆里湮没的一张精致小脸。
那是个刚转学来的小男生,就坐在她前面,时不时还回头咨询她一些学习上的问题,渐渐熟络后,才意识到自己问错了人,于是他们的对话就变得轻松多了。
有一天,他画了一幢很大的房子。
“你想住哪儿?”
他把纸摊在她面前,下巴抵在桌沿上,两只眼睛明晃晃的,像是有星星在里面。
李栗仔细地瞧了一通,他画了三层,每一层都分布着无数个小房间。
“你那个桌上怎么有个老鼠?”
“那是鼠标啊!”
“鼠标是什么?”
他歪着个脑袋,努力地想着该怎么解释,眼珠子机灵地转着圈儿,最后他憨憨地笑了,耸了耸肩,嘴里嘟囔着那句话,
“就是鼠标啊!”
“想好了没,你住哪儿?”
他赶紧把话题拉了回来,
“那我住这个房间吧!”李栗犹豫地指了指桌上的鼠标。
“你真会选了,这个是书房,不过也可以住人哦。”
他赶紧拿笔做了标记,然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既然李栗同学选了书房,那我就住她旁边的客房吧!”
他给自己也做了记号,嘴里还念念有词,
“你在书房学习,我过来指导你功课,闲下来的时候,我就教你玩电脑,你就知道鼠标是干什么的了。”
医院出门直走就是地铁口,人不多,熙熙攘攘的,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扶梯给送走了。
李栗面无表情地站在扶梯上,一点一点往下坠落,她身后的一切,慢慢的消失了,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五月的某一个晚上,李栗突然收到了他的信息。
事实上,她是在第二天清晨才看到的,否则也不至于安睡了一整夜。
她躺在床上,脸上红扑扑的,她那颗皱巴巴的心突然又灵动起来,欢快地跳动着,像只激动的小野鹿。
她侧了侧身,喜悦使她直顾着蒙头傻笑,惹的床帘一阵一阵的抖动。
该回什么了?
李栗认真地盯着那句话,
“你还好吗?”
他在昨夜二十二点三十分发来的。
六月的雨肆意且漫长,李栗站在宿舍前的阳台上,若有所思地望着雨,手里还紧紧地攥着手机。
她思索了一阵,又默默地走进寝室。
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她瞥了一眼号码,然后飞速地跑了出去。
他站在雨夜里,撑着一把湛蓝的方格伞,周围黑漆漆一片,他却格外显眼。
“我……我是林老师。”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和着外面的雨,沙沙的,像不够脆爽的西瓜。
“我就在你楼下,下来吧。”
雨下的更大了,他的声音又提高了些,像是害怕她听不清他在说话。
“嗯嗯,好的。”
李栗拿回了他送来的那叠材料,上楼的时候,她走的很快,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黑夜会宽恕她,她要趁着他还没走远,在阳台上悄悄地看着他离开。
“辛苦你了,李栗。”
在那棵大树下,他发来了这样一条信息,
“谢谢!”
他渐渐消失在黑夜里,留下一条长长的影子。
“你知道吗?我们一楼有一个特别大的泳池,二楼是游戏室,然后三楼才是住的地方。”
她看见他狡黠地眨巴着眼睛,欢腾地说着,
“我们有电梯,所以不用担心爬楼梯哦!”
叮!
电梯响了,李栗抱着材料走了出去。
“你来了啊。”
他打开那扇铁门后,顺势从她手里接过材料。
她默默地跟在后面。这次她离他很近,她只够他的肩头。
“你怎么这么害羞。”
他突然转过头问她,她一时竟答不上来,耸了耸肩,傻乎乎地笑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极短的头发蓬松地顶在头上,像一朵疯魔的云。
我的脸不会红了吧!
李栗感觉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被动。”
窗帘全拉开了,诊室里明晃晃的,他的声音若有若无,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传来,隐隐约约的,像流动的白光。
李栗把脸朝向窗外,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侧脸。
他是个好老师,她怎么能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我是个坏女孩。
李栗只听得剪刀“咔擦”一声,她的烦恼似乎也少了很多。
小男生在六年级末转学去了另外一个城市,临走的前一段时间,他一直跟一个叫做茜茜的女同学做同桌,那是她们班最受欢迎、成绩最好的女生。
后来,李栗在放学的路上碰到过小男生,他从一幢白砖砌成的别墅里走出来,戴着一顶蓝色的太阳帽,旁边站着一个装扮美艳的高挑女人。
他没有看见李栗,李栗感到一阵苦涩的欢喜,垂着头赶紧离开了。
整理完资料后,天不知不觉已经黑了。
李栗慢腾腾地走在回去的路上,路灯稀稀疏疏的,隔着老远才有一盏昏黄的灯,不甚明亮。手机这时响了,他发来了一条信息。
“李栗,我请你吃饭吧!”
李栗笑了笑,
“不用了,谢谢老师。”
黑夜渐渐没满了她全身,她颤抖着摘下了眼镜,两行泪缓缓地滚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流淌着,像不知名的河流。
这样哭会舒服些。
她安慰着自己,拽紧了眼镜,默默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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