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年少懵懂时候,在碗柜(对,不要怀疑,就是碗柜!)深处发现了一本“港版大字足本《金瓶梅》”,跟捡了大便宜一样偷偷带到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翻开,看了三页,弃,又过了小十年,等到上大学开始念语言学的时候,才有勇气把它继续看完。 《金瓶梅》就是那种典型的名声响亮,每个人都想看一看,可是一打开却发现各种看不下去的书, 跟《追忆似水年华》差不多的节奏。
读不下去《追忆似水年华》,是因为走位飘忽的意识流的写作风格,而阅读《金瓶梅》最大的障碍却是方言。这本书号称是中国第一本白话小说,然而一打开书,扑面而来的就是各种无限陌生的方言口语,明明写得都是汉字,为什么我不认识? 于是大家忧伤地把“洁本”删去的部分看完,默默地合上了书。
其实它是一本非常有趣的世情小说,除了不可描述的部分,还非常生动地展现了晚明的种种世相,就算对当时的政治经济法律状况不感兴趣,里面人物的相爱相杀,吃喝玩乐读起来也都非常有“嚼劲”,如果因为看不懂方言而放弃它,就太可惜了。 况且,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的呀。
大部分人都认为《金瓶梅》里用的是山东方言,毕竟“兰陵笑笑生”就是“枣庄笑笑生”。
(经考证,兰陵为今天的山东省枣庄市峄城区)就连鲁迅和郑振铎这样的文学大家,也都这么认为。毕竟《金瓶梅》的故事发生在山东,用山东方言来写作看起来理所应当。但是《红楼梦》的故事设定在金陵,曹雪芹写作时用的可不是南京话而是北方官话。实际上,在这本书里出现的方言,远不止山东方言一种,江苏、浙江、山西、河北、河南、陕西、甘肃兰州、内蒙西部、福建、湖南平江、江西临川、甚至东北和云南的代表队的研究者们,都纷纷在其中找到了自己家乡方言的影子。
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
书里面经常出现的一个称呼“达达”, 就不能算是山东话,从陕西到浙江,都有方言用“达达”来称呼父亲,不信你看《白鹿原》 ,那里面的“大”,也是差不多的读音呢。
李瓶儿那张让西门庆流连忘返的“拔步床”,也不是山东话。这种精妙美丽,俨然像个小房间的床贵得出奇,西门庆买个床要十六两银子,那时候一个丫鬟才值五两。 这样的床多见于江南富庶地区,在北方的山东,就只有西门庆这样的豪绅才买得起了。
书里冯妈妈劝王六儿和西门庆勾搭:“走熟了时,到明日房子也替你寻得一所,强如在这僻格剌子里。”这里的“格剌子” 就是如今东北方言的“旮旯”,也就是角落的意思。
第六十二回说吃食:“ 一碟十香甜瓜茄,一碟蒸的黄霜霜的乳饼, 两盏粳米粥。” 这里面的“黄霜霜”,如今昆明话写作“黄爽爽”,还是用作形容黄色食物的词汇。如果你在昆明发现了看起来很漂亮的芒果,大概就可以用这个词了。
应伯爵调戏李桂姐的时候给她唱曲: 你且住了,等我唱个南曲儿你听:‘风月事,我说与你听:如今年程,论不得假真。个个人古怪精灵,个个人久惯牢成,倒将计活埋把瞎缸暗顶。” 这里面的“久惯牢成”,在陕北方言里,就是办事老成的意思。陕北有一句歇后语叫做“三岁上捞河捞——久惯牢长。”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注: 河捞就是如今陕西菜馆里的饸烙面。 )
细究起来,《金瓶梅》里面的方言真的是南腔北调,但是还是以北方官话为主。认真看书的话,说不定也会找到你家方言的影子哦。 一边看一边来做个找脸熟词汇的游戏也不错呢。你说好多生僻词看着好费劲?诀窍就是小小声把它读出来,很多字与现在写法不同,读音上还是比较接近,读的话要比直接看更容易理解。
或者有些对方言不敏感的人,大可以拿出考四六级时候做英语阅读的劲头来,看不懂的,忽略它,或者猜猜看。其实百分之七八十的内容都能看懂,并不太影响读者理解情节的发展。
如果有较真的读者,大可以去搞一本《金瓶梅大辞典》来对照阅读,你会发现打开了另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不过讲真,左手一本《金瓶梅》右手一本辞典的搞法实在是有点麻烦,要是有个电子版能随手点某个词就跳出来读音和解释,想比会更受欢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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