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刀

    他叫柳三刀。

      无人知他真名，只晓得那年，北风凛冽，雪落满天涯，他穿黑衣，骑一匹白肚花蹄儿大马，腰挎三刀，打西边来。

   

柳三刀

    三九年的冬天，他去酒肆寻酒。这酒肆用石头垒起来，建在黄河边，酒招写三个大字---古峡宴。进了门，找一张靠着窗户的圆木桌子，解下腰间的三把刀，“啪”拍在桌上。店家听到动静，便晓得了意思。

      “给好汉打紧上酒，上十年的古峡宴”

        小二把三个搪瓷大碗，一字儿排开，满上酒。道一句“壮士好饮”

他随手拈出一枚袁大头，“咻”，钱便飞到了柜台上的碗里，不偏不倚的在碗底打着旋儿。店里其他饮者，放下杯箸，拍手叫好。三碗烈酒后，黄河上飘起了雪花，他解了头发，披在肩上。又是三碗烈酒，看着桌上的牛肉，他敲了敲筷子。

      “店家，有鱼否”

      “好汉莫怪，虽说黄河里满是鱼，可这时节，纵有千般能耐，也敲不开丈二的冰层。”

          店家话还未毕，只见他提起桌上的三把刀，飞身跃出窗外，早已立在了层层冰面上。他脱了袍子缠在腰间，跃起三丈高，翻身拔刀。只听“咯吱”一声，三把刀便插在了冰面上，他转身穿上袍子，抽出三把刀，冰面便像挨了刀的西瓜一样，“噌”裂开了一道磨盘宽的口子，冒着腾腾的白气，直到对岸。窗前的人拍手称快，店家呼来小二，拿来一个结实的大网顺在了水里。

        直到今日，黄河边上的人吃鱼，总会说起柳三刀。甚至有一道菜，只有冬天的黄河边上才有，人们唤作“三刀鱼”。

          四二年冬天，柳三刀闭眼躺在路边烤火。村子里死了人，满地白花花纸钱。

          旁边一人道:“莫不是张家有钱有势，那狗日的二公子早挨了千刀的剐。糟蹋了人家二八的姑娘，家人寻了去，却被打成重伤。”

          另一人道:“那姑娘死的凄惨，村后老槐树上吊了一晚，第二天才被发现，说来也是一桩冤孽。”

        柳三刀睁开眼睛，一把刀剁在了身旁的石头上，火光四溅。等那两人走远，他提刀而去。第二天村后的老槐树上，挂着张家二公子的人头。自那以后，再也没了柳三刀的踪影。

        五八年大炼钢，一条狗在街边咬住一个孩子，用棍子敲石头砸也不松口。满地的鲜血，人们束手无策。人群中跳出一汉子，满头白发，这人挎着三把刀，抄起其中一把刀剁了狗头，狗血呲了几丈高。

      “不得了了，这可是县委书记儿子的狗”人群里有人道。果然，白发汉子被警察拿枪捆了去。

      “举国大炼钢，县委书记家的狗链子都被拿去炼了铁，此人竟私藏铁器，这是彻彻底底的挖社会主义墙角。”

        几日后，这人脖子上挂着三把刀，后颈绑着一个牌子，写着反社会主义分子，被当街游行。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这人就是当年的柳三刀。”

        几个年轻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取下他脖子上的三把刀，扔进了炼钢的小高炉里。

    “你是不是反社会主义分子？”其中一个年轻人道。

      他不吭声。

    “到底是不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他仍不吭声。

    “把他的嘴给我撬开”

        还没等旁边的人动手，他早已一头撞在了炼钢炉上，鲜血喷进了熊熊大火中。小高炉裂开了一道口子，“轰”一声塌了。火红的碳火中，人们看见三把刀完好无损，像深秋的月亮一样惨白，泛着幽幽的光。

    打那以后，又流传开了柳三刀的故事。

    有人说他是个英雄， 有人说他命不如狗。那年冬天，北风起，黄沙里是漫天大雪，就像他打马而来时。

    自那以后，西北再也没了侠客

柳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