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奇峰绝壑,陡上陡下,人走池底,仰视莲花反在天上,以空奇……”时隔多年,我和于园,和张岱重逢了。
在初中语文课本上,我第一次看到于园。那时的我对这园子颇感好奇,因为我无论如何无法透过张岱诡谲而灵动的笔法去还原于园的真实面貌,这座坐落于瓜洲的江南园林仿佛是搭建在字里行间的空中楼阁。我曾想到这园子去一探究竟,只可惜我查到了扬州,查到了瓜洲,可就是找不到于园。再后来,这篇小品文就在逐字逐句的抄写与背诵中被遗忘在成堆的旧时光里,直到今天。
今天我翻开了张岱的《陶庵梦忆》,逐篇读去,在不经意间又走到了瓜洲步五里铺,走到了于园。原文在收入课本时有所删节,所以当年我看到的是一篇纯粹的写景状物散文,而久别重逢后,我看到不仅是假山园林,还有那看风景的人。我看到张岱徘徊在一块块垒石间,对这些奇石细细赏鉴,那句“瓜洲诸园亭,俱以假山显,至于园可无憾矣”的感慨,不仅仅是对于园的赞美,更是作者本人痴情的流露。于园文末,张岱写了几块奇石,然后问一句“以世守此二石何如?”,一笔带出他本人的至情至性。第一次读这篇文章,只觉得作者笔法清奇,写景状物不落窠臼,而今再读,发现每一点笔墨都浸透着张岱自己的个性。
张岱是一个痴人啊。在《陶庵梦忆》中,他纵情山水,对饮知交,抚琴挥毫,将自己的时代写成一个个孩提时代的梦。可历史总是冷酷的,天启崇祯年间的大明,早已是末世,大清的铁蹄踏破山海关,终究也踏碎了他的梦。“陶庵国破家亡,无所归止”,《梦忆》开篇,大梦已醒,镜花水月,灰飞烟灭。书中写花鸟鱼虫,亭台楼阁,琴棋书画,知交亲朋,尽皆散去,只能回忆。张岱或许也在等待一个重逢吧,希望梦醒之后,江南还是那个江南,扬州还是那个扬州,于园还是那个于园,还有那些“更有痴似相公者”也还在身边。
张岱走后,大江又流淌了三百多年,我在同一片大地上和《于园》重逢,那种“仰视莲花反在天上”的假山奇石依旧梦幻,而我不再想去探究它真正的空间几何结构,因为那本来就是一个空灵的梦。我透过这个梦,看到了杏花春雨江南。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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