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从来没有爱过

碰上大学的一位同学，大约有20年不见了，当年美丽如花柔情似水的她，早已为人妻为人母了，眉眼间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想起大学时她那轰轰烈烈的爱情，心里泛上了对青春的感叹和欣喜。

记得那时，我们常坐在绿树掩映的教室阶梯上，环抱着双膝，浅浅的谈笑，你书包里总藏有一本诗集，有时你便很动人地朗诵一首，有时你又睿智地说些比同龄人要深得多的感触。 阳光透过密密的树隙洒一地斑驳的光影，活泼泼地跳跃着，令我的心也不由地生动起来。

自然，我们也谈到玫瑰花般的爱情。 你说，你从来没有爱过。的确，我从来没有察觉到你爱过。

当时，我们都奇怪你的天马行空，因为同班的女生身边都有了一位白马王子，而你，并不是没有男孩子追求。你漂亮温和，宽容而智慧的心地，总带有一股浅浅的浪漫气息的笑容，让人豁然开朗的言语，使你成为颇受异性仰慕的人。 为此，我们还曾嫉妒过你。但你总是淡然一笑，你说：“我要爱，就只爱一次，爱一个令我百分之百折服的人。”你对爱情太认真，太吝啬，但这份痴迷却让我常为你感动。

如果那天不是因为我误了车，让你独自去了海边，也许就不会有关于海边的故事了。

那天傍晚，你跑来找我，一贯沉静平和的你竟变得激动、亢奋起来，你谈起海边的风、海边的云、海边的月，更多的谈到了海边的他。“真的，你不知道，他身上那股内在的坚毅和自信是怎样的令人难忘，我终于找到了我的爱情……”

我至今仍然很清晰地记得你当时脸上洋溢着的痴痴的快乐的神情，我真为你的爱情高兴。

从此，你常对我说他的这样那样，说他在农场时的艰苦岁月，说他那横溢的诗情，说他的幽默，他的活力，他的歌声，还有他那无奈的烟瘾……

你是那样猝不及防地付出了你百分之百的痴迷。

海边成了你最爱描绘和最向往的地方。

每天，你都很快乐，每天，你都写很长很长的信，有的寄出了，有的却压在了抽屉里。你悄悄地买了菜谱，代替了你读诗的雅兴，你笨拙地拿起了长长的编织针，但正如你的聪颖，很快，你便能自如地飞快地编织了。你对我说，你体会到了爱的甜蜜，你希望做一个贤妻良母，我相信你的话，因为你向来做事都很认真，很投入的。

我真为你快乐而满足的日子祝福，为着他，你悄悄地改变着自己，“在他面前，我简直什么也不是，有时甚至感到了无所适从……”说这话时，你脸上流露出一股复杂的迷茫。

我记得，他好象从来不曾回过你的信。你说，这是他的风格，电话来得更直接些，况且，他太忙了。而我也对自己说，但愿这不是他的疏慢。你是那样的容易快乐和满足，无论经历了怎样的期待和失望，只要接到他的一个电话，好几天你都沉醉在甜蜜的笑容中。

“你简直无法想象他有多忙，有多辛苦，我不能奢求太多……”你每次都是这样说。我只是无言地握住你的手，但愿上帝让他深深地体会你的这份纯美的痴迷。

天气渐凉了，冬天真的到了，你把编织好的毛裤细心地缝在包裹里寄给了他。

然而，爱情竟是如此功利而残忍的东西，你对他倾倒得太彻底，你放弃了以往在任何人面前的骄傲，使他失去了爱情上一切冒险的机会，失去了爱情上最引人入胜的迷茫，猜测所织就的乐趣，你对他慷慨的爱情便也犹如尘砂投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沉入、淹没。

终于，不再有他的电话。那些天，你仍坐在台灯下，写很长很长的信，但再也没有寄出过。

日历轻松地翻过了最后一页。

我们热烈地约定元宵节后去海南旅游，你兴致勃勃地准备着一切，我们有很长的假期，尽可以尽兴地安排，而去海南是你已久的心愿了。

当空气中还弥漫着浓浓的喜气，你忽然从家乡匆匆赶回邕城，你快乐地向我道着新年的祝福，并告诉我明天有一趟去海边的快车。

记得年前，你曾说春节他要在工地过，可是，在你心目中最敬爱和最钦佩的父亲不正躺在病床上吗？刚才你向我讲述起每日侍奉床前，惟恐不能尽孝顺之心时，脸上是怎样虔诚的神色啊，而平日只要一谈到年迈的父母，想到自己千里之遥而无法尽微薄的孝心，你又是怎样的自责，而如今……

“我何尝不想呆在父母身边，姐妹中，父亲最疼我，而我又走得最远……，父亲日渐老了，我还能有几天呆在他的身边呢？可父亲说，在这个时候，我更应该去海边，他更需要我……” 你的泪悄悄地流满了两颊。 我也忍不住地想流泪了，为着你仁慈的父亲对你的那份厚爱，为着你对他的那份荡气回肠的痴爱。

我想象着你们怎样在海边渡过新年的春天，海是浪漫的蓝色，浪花是宁静的感觉，而你和他应该是属于这浪漫而宁静的诗意的。

然而，那天你黯然的神色令我大吃一惊。

你紧紧地咬住嘴唇，强忍住满眶莹莹泪水，“他对我说，我不是他最喜欢的女孩子。”我怔住了。

“他还说，他是飘泊的命……”你的声音如梦呓般，“我失去了他，才知道自己真正爱的是什么，才知道怎样去爱……，可我并不难过。”

我握住你冰冷的手。

“你应该知道的，他……”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实在太生硬。

“是的。”你苍白的脸上竟泛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因为从来不曾爱过，这是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哦，从来不曾爱过。我为你这份痴迷而感动，也为你这份痴迷而放下了心，我实在不应该再为你难过，不是吗？

2018．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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