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同事接了一个电话,放下电话后有了片刻的愣怔,随即将头拥入臂弯饮泣起来,一问之下方知是她爷爷过世。周围同事忙安慰,但也只是一种旁观者的风清云淡态度,其中更有人说,爷爷高寿,该算喜丧,毋须心伤。
而我,对于死亡,总是一种凝视深渊的敬畏和敏感,对于那些未亡人,从不敢轻易出言安慰,因为深知无力。
死便是死,似落花坠地,若落叶萧萧,于观者而言不过是些许寂寥的意象,而正如花叶脱离枝干时的无声,其疼痛唯有关联的人才能切身体会。对于未亡人来说,是“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的永久失去,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的凄然无望,是生命中的一部分,紧要关联的一部分被彻底割裂而去的空虚和无措。
但我们的文化总习惯于逃避和粉饰死亡。
死亡这个词本身就带着一种逃避意味,死者,终结也,亡者,逃离也,也就是说死,其实是从这个世界的逃离,既然是逃离,那又何须哀伤?
对死亡的逃避意味在宗教上最为明显,不管是西方还是东方,皆不约而同地为世人创造了死后的世界和去向,西方是登向天堂化作天使,东方则是经黄泉,渡忘川,喝过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便奔向来世。宗教对死之归处的解答确实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但是,天堂在何方?纵然真有来世,来世的你与今生的你还有什么关系?
人们对死亡的逃避甚至到避而言死的地步,在古代,天子死曰崩,曰殡,诸侯士大夫死曰薨,曰卒,民间称人死了会说作古,长眠,佛教里常用圆寂,仙游等词替代死亡,尽可能的避免死字在唇齿间震荡。
此外,为了稍抚平对死的悲凉,常会赋予死一些特别意味,使悲凉化作悲壮,增添一些慷慨昂扬之气。诸如谭嗣同的“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文天祥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或者李清照为项羽而歌的“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既然终究一死,至少选择慨然以赴,这些在我看来也是可歌可泣的。
但死亡终究是无以逃避的。如果直面死亡,那就是一个原本拥有着情感,回忆意志的人变为了失去温度的尸体,最终化作烟尘。是一个灵魂的永久消逝湮灭。
直面死亡有什么可怕的呢?承认了死所代表的终结,承认了死后无天堂可赴,承认了并无来世可奔,那么我们才会更加珍重地对待这一生一世,对待活着的每一天美一秒,用这一生去完成想完成的志向,品味想品味的人世清欢。
死注定是无归途也无前路的终结,那就珍惜今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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