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个时辰,赤焰千穿上衣服出来了。没有人搀扶,脸色也好多了,看来琉璃的草药真的是管用了。凤尾赶紧上前去询问情况。
“放心,这丫头还是有两招的!”赤焰千朝着抱着胳膊蹲在地上的琉璃说道。
琉璃听见他出来了,赶紧站起来,却没想到因为蹲在地上时间太久了,双脚都麻了,现在又站得太猛了,身子一晃差点摔倒。赤焰千见状,一伸手赶紧扶住她,等确定她站稳了他才放手。
“你还好吗?”琉璃一边活动着麻木的双脚一边问道。
“还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他的略微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
“其实我不是真的想要你的性命,只是当时。”琉璃有些愧疚地解释道。
“只是当时我威胁到了你的男人!”赤焰千脱口道。
琉璃红着脸看着赤焰千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给他们两个人准备两间客房,好好伺候着,再给他们送两件换洗的衣服,免得这几天怠慢了,这丫头怀恨在心,再给我解毒的同时又给我下了另外一种发作缓慢的剧毒。到几年之后我毒发身亡的时候,恐怕他们早就逃之夭夭了。”说完,赤焰千就步履坚定地离开了。
琉璃刚想要解释什么,但是人已经走远了,也就只好跟着下人去了客房。
第二天一早,承渊和霓裳依然没有消息,吃饭的时候整张桌上就只有绝云与吴王两个人,气氛有些冷清,凌千枫心不在焉地夹着菜,抬着头看着心事重重的绝云,最后终于憋不住了,开口道:“洛伊,我们去滑冰吧,就是上次我们去过的那条河,这次我保证不会将你拖下水了。”他笑着想跟绝云开玩笑,“因为都结冰了,我想掉进水里都敲不破那厚冰!”他自以为好笑地说完,绝云却没有理会。
他放下碗,往一动不动的绝云的碗里夹了一口菜,然后用手支撑着脑袋默默看着她无神的样子。然后又用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绝云这才醒过神来。
“怎么了?”绝云问道。
“我说我们一起去滑冰吧,现在河面上都结冰了。”凌千枫又一次重复道。
“奥!”绝云挖了一口米饭继续吃着。
“这么说你答应了,我这就让人去安排!”他惊喜地站起来就往外走。
“我答应什么了?”绝云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中。
凌千枫泄气般地又走回来,说道,“去滑冰啊?”
“滑冰?”绝云也跟就没有听进去他刚才说的话。
“对,你收拾一下,我让人备车,准备冰鞋,我们一出去玩去!”凌千枫像是怕她又会改变主意一样,急急忙忙说完就跑出去了。
林川白坐在床榻上朝绝云道,“承渊大哥会没事的,你就放心好了,看你这几天都没怎么笑过,今天就出去逛逛吧,说不定在路上来能碰见承渊呢!”
绝云看了林川白一眼,然后勉强笑了笑,走过去摸了摸正在享受美食的酒鬼。
不一会功夫凌千枫就回来了,他满脸欢笑,迫不及待地拉着绝云就往外走。
“等等,川白也去!”她指了指已经将自己包裹好的林川白道。
凌千枫一脸不情愿地看了那个包袱一眼,然后沮丧地说道,“那是不是还要带上那只酒鬼。”
绝云难得微笑的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她也想试着改变自己,她想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心事重重,她不想让身边关心她的人为她担心。她希望他离开之后,他留给她的快乐依然围绕在她的身边。
自从上了车,凌千枫的眼睛就没有从绝云的身上离开过,她眉目清秀,他嘴角甜蜜。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城外的河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尽管上一次有些不好的回忆,但是现在看着千里冰封的河面,过去的事情也已经被时间冰封起来,凌千枫从马车里取出冰鞋,硬是让绝云坐下,亲手为她穿上。
林川白被酒鬼牵着已经跑到了河面上,酒鬼像是第一次在冰面上行走一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玩的特欢。
凌千枫又给绝云披好风衣,面容温柔,与冰冷的吴王判若两人,绝云静静地看着他为自己系好丝带,竟恍惚觉得镂玹回来了。
他穿上冰鞋扶着绝云走到河面上,冰面很厚,不用担心人会掉下去。他牵着她的双手,用力扶着颤巍巍的绝云,小心地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开始是不敢移步,后来就慢慢敢穿着装有轮子的冰鞋往前走了。他用力拉着她的手,在保证自己不摔倒的情况下全心护她周全。
她慢慢移动步子,最后敢大步往前往前走了,他笑着牵着她,慢慢在冰上滑行。她笑着,忘记了镂玹,也不再担心承渊,心情像是脚下的冰面澄澈透明。
她渐渐放开胆量,放开他的手,渐渐掌控住了脚下的滑轮。她欢乐地跑到了凌千枫的前面,然后朝着远处的林川白大喊,她像是从冰面里飞出来的自由蝴蝶,像翅膀一样滑行在冰面上。
她转过身向前划着,望着一望无垠的冰面脸色渐渐沉下来,悲伤是她与生俱来的表情,就像是与生俱来的呼吸一样从未想过要改变,但是最近,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应该让自己开心起来,她长舒了一口气,然后重新裂开嘴微笑,继续前行,就像他就在她身边一样。
如果我们真的还能够再见面,我会笑着走向你,用你眷恋的微笑给你说,你不在的时候我有好好照顾自己,我有开心地过好每一天。
她面朝前方,微笑着迎接远方的太阳。
遇见他之后,她才知道什么是幸福;失去她之后,他才知道什么叫痛苦。
脚下一块被冻在冰上的木桩,她没有主意,一不小心撞了上去。凌千枫远远地看着,看着她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他赶紧放开步子追上去,可是还是晚了一步,他伸出去的手没有抓住她,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冰面上。
“摔道到没有?让我看看!”他紧张地抱着她的双肩问道。
看着他担心的表情,有一瞬间我以为眼前的人是你。这样是不是不好,我在别的男人面前欢笑,可是你知道吗?我怕被你看见不开心的样子,我怕你会心疼,所以我在努力做好我自己。可是现在,看着他为我担心的样子,我真的希望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你,可惜,他不是你。
“怎么了?”凌千枫看着有些失神的绝云问道,“是不是吓到了?都怪我,怪我没有及时抓住你。”他渐渐低下头去。
绝云收回刚才的失神,回应道,“我没事,就是玩的太开心了,所以一时大意了。”
“活动活动脚看看有没有扭伤。”他语气担忧地扶她起来。
她慢慢站起来,脚下的冰鞋让她一时没有站稳,径自跌进他的怀里。
她赶紧放开他,却因为脚有些痛站不稳,身子又晃了一下。他一把将她重新拉进自己的怀里,任凭她挣脱也不放手。
林川白本想赶过来,可是远远就看见他们抱在一起,他有些失落地远远看着,像是三百年前远远地看着筱笙与任叶辰。
时间还在继续,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倒回到从前,可是不管主角怎么变化,抱你入怀里的那个人始终不是我。他失落地走开,走的很远,酒鬼像是一只听话的孩子,慢慢赶在一具骷髅的后面不咬不叫。
连它都知道我的悲伤,那你呢?
我想让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可是又怕你知道,我自我矛盾着,希望你幸福,却又希望那个给你幸福的人是我。
可是,现在的我连人都算不上,又怎么敢奢望能成为你故事中的主角。
“为了达到目的,我可以对千万人不择手段,可是到了你这,我却束手无策,告诉我好不好,怎样才能在你心中占据镂玹十分之一的分量。”他声音低沉,像是一个委屈的孩子,他的姿态低到了冰面上。
绝云就这样被他抱着,脚踝还有一点疼痛,寒风不是地吹来,所有的风景她都知道,可是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他终是叹气着放开她,像是什么都没有问过一样挤出一个微笑,然后又回到担忧的神情,重新问道,“脚是不是扭到了?”
“恩。”绝云点点头,“好像是扭到了。”
“你先坐在这,我去给你拿药箱,顺便帮你把鞋拿过来换上。”凌千枫说完扶着她坐在漏在冰面上的树桩上,然后朝河岸走去。
从下到大,我做什么事都是想到就做,从来都不知道考虑后果,可是在你面前我是如此的手足无措,逼紧了怕你会离我而去,走远了怕你不会注意到我。我这是怎么了,竟然会在一个女人面前失了分寸。
凌千枫想着,不觉一笑,连他自己都想嘲笑自己此时的样子。
心口一是冰凉。
“原来你就是这样爱着那个你甘心等了几百年的人的?”一个声音从绝云脚下的冰低传来。一个深红色的影子,像是岩浆在游动,衣袂飘飘,像是水底游动的锦鲤。
那个火红色的影子从冰底慢慢浮上来,然后穿过冰面出现在河面上。
绝云倒退着站起来。
“怎么?不认识我?”那个妖艳的女人说道。
她的那张脸,就像是绝云面对着镜子在看自己,眉眼神情,一颦一笑,她的样子分明就是另外一个自己。
“你是谁?”绝云问道。
“在你的心里修炼了这么多年你都还不知道我是谁?我的存在还真是可悲啊!”那个女人说道,嘴角妖孽般的冷笑。“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我就是另外一个你。”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这还要多谢你为那个男人挡了一剑,我才得以从你的心中的玄石里脱身,获得自由!”她的笑就像是罂粟花的颜色,妖冶而藏有剧毒。她看了远处凌千枫的背影一眼,然后说道,“你不配拥有这么多的好男儿,现在该是你消失的时候。”她凑近绝云的耳边诡异地说道,“放心,我会替你做出一个最正确的选择的。”说完她就用力一挥手,绝云脚下的冰面就出现了裂痕。
还没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绝云脚下的冰就已经破碎,紧接着眼前的女人就带着鬼魅的微笑消失不见,她一身惊恐,随之落入冰河。
凌千枫刚从马车的药箱中找到损伤药,就听见身后远远地地方传来绝云惊恐的一声尖叫。他猛地转过身来,正好看见绝云从河面落入水里。
镂玹骑着马正在河边飞奔前行,空旷明亮的河面反射过一道耀眼的光芒,他的身体一晃,手下一松差点从马上栽下来。他一晃神,赶紧将视线从河面上转移开,抓紧了缰绳。只是眼角的余光,还是将冰面上耀眼的阳光收于眼底,他突然想起,她是最喜欢看夕阳照应出来的晚霞的。
凌千枫就像是疯了一样丢下药瓶就往回跑,林川白听见声音也赶紧赶过来。
等他们感到破碎的冰窟前,绝云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溢出来的河水踩在脚底下。林川白想都没想就跳进了冰河里,就像三百年前跳进延平津一样拼了命地往水底游去,尽管这一次,他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他像是习惯了在水下的生活水生物一样,游刃有余地在水底下寻找绝云的身影,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找不到她的踪影。
凌千枫也跳了下来,一瞬间,全身的直觉都丧失掉,他就像是跳进了地狱一样,刺骨的冰冷令他不敢在再确定自己是否活着。尽管理智还剩一丝清醒,他还是像人求生的本能一样往水底游去。事实证明,在有关洛伊的事情面前,他始终都是愚笨的。他还是高估了自己不怕死的本事,仅仅往下游了几米,他就已经失去了知觉,然后不一会连意识也失去了,他像是见到了死神一样,遗憾地闭上了双眼。
酒鬼在上面嘶吼着,安静的郊外没人知道冰河地下的生死故事。
林川白潜到了河底也没有找到绝云的影子,他抬头一看,凌千枫已经慢慢沉下来,他一边担心着凌千枫一边焦急地在河底又飞快地寻找了一遍,奇怪的是,他一双在湖底可以看清万物的眼睛,此时却看到绝云的任何踪迹。凌千枫已经沉入河底,他只好暂时放弃了寻找绝云,像一条游鱼一样先将昏迷不醒的凌千枫拖上冰面,然后全身的骨头散开,达成一架白骨担架,将已经开始结冰的凌千枫驮上了马车。
他将马车里的衣服全都抓过来,然后早早地先盖在凌千枫的身上给他取暖,确认过他还一息尚存之后就又跑回冰河底,将冰窟水下几十米的范围都找了个遍,可是除了低矮的水草,以及偶尔游过来又被吓走的小鱼以外,他连一根人的头发都没有好到。
一个时辰之后,他彻底放弃了,绝望像是死亡一样轰鸣而至,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我的面前消失,我却无能为力。在死亡面前,我付出的三百年等待毫无价值。
他缓慢地游回水面,时不时地还回头观望,希望能够惊喜地看见她的衣裙,可是等他浮回水面,最后的期冀也都落空,像是在水下用竹筐装了满满一竹筐的水,可是等游回水面之后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唯一握在手里的就只有冰冷的绝望。
他失魂一样走回岸边,将酒鬼抱到马车里,坐上马车飞快地驾车往回赶。
都城的街道上,凡是林川白到过的地方都像是白天有鬼经过一样,所有人都跟见鬼一样四处躲藏,四散而逃。他不管这些,撞飞了鸡,也撞到了无数摊位,他手里的缰绳依然没有松过,争分夺秒地往王宫里赶,他不希望他找不到筱笙也救不回凌千枫。
冰冷的湖底,她就被冰冻在冰河底,魔女在冰体上施了法,所以即使林川白在她身边焦急地转了几十遍,也还是依然没有见到她想要张嘴呼喊的样子。即使他穿透她的身体,他还是不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呼喊。
绝云在冰体里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回过头来找她的样子,她看到了他的脸,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也终于记起了前世他对她的好。
三百年前你是不是此时的我一样,比定在湖底一动都不能动,想要呼喊却喊不出声音。我看着你焦急的的样子,我的眼泪凝结成冰。爱为什么要这么苦,而你又是何苦,几百年来因为爱我自讨苦吃。
我没有那么好,不值得你们一个人接着一个人地为我跳入湖底,如果这里终是我的归宿,请你离开湖底,回到能够看到星空的地方,待又流星划过,请你为我许一个心愿。
愿我来生不再被你们深爱,就让我们各自情有所依。
镂玹兜兜转转终于到了古枫林,被寒冬包围着的红枫有着本该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艳丽,古树参天,像是一朵朵盛开在天地间的娇艳花朵鲜红欲滴。
偶尔会有枫叶落下来,脚下的落叶像是几百年来都没有被人踩过一样,就连开始腐烂的枯叶都是天然的老死,丝毫没有被外力碾压过的痕迹。他生在屠城,一个本就是远离世外的地方,可是踩上这片原始枫叶林的时候,他才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什么叫世外之境。
漫无方向地牵着疲倦的骏马小心地踩在堆积了几百年的落叶上,深深浅浅的一脚,像是踩在柔软的云彩上。
他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四处寻顾,希望能够看到本该不会出现在这个季节里的火蝶。
天空蓝的像是腰间的环佩,风声吹着,世界安静得落叶声都听得无比清楚。他又想起她,想让她也看到自己眼前的风景。爱情就像是命运对人生的一场诅咒,让你尝尽了初见时的悸动,也让你受尽了分散时煎熬,距离令思念蔓延,时间将痴情发酵,想你在见不到你的日子里膨胀,一颗心装下了你就再也装不下对你的思念,早就已经溢出,淹没我的思绪,即使闭上双眼,世界漆黑一片,你的音容笑貌还是清晰可见。我想念着,快要窒息,你在那里,我去不能叫你。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没有人的世界里,将所有情绪都裸露出来,想你。
不知道走了多远,脚步被思念牵绊住,一想起她,就忘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满眼都是红色的落叶,蔓延都像是红色的蝴蝶落下。他深吸一口气,理了理头绪谨慎地搜索着。
眼看太阳就要下山了,他有些着急,坐以待毙的感觉侵袭着他。
手里的缰绳突然沉重起来,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疲倦的马儿,疼惜地抚摸了几下它头顶的鬃毛,然后继续牵着它往前走。刚走没几步,它又停了下来,他有些厌烦了,叹息着懒懒地回过头来。刚想瞪它两眼,却看见它头顶的鬃毛上落着一直红色的蝴蝶,他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眼前的这只蝴蝶可能是有剧毒的。
他静静看了一会,那只蝴蝶又飞了起来,他赶紧牵着马快步追上。
一个红色的身影躲在几丈粗的古枫树后面,嘴角妖冶地一笑,像是小时候躲迷藏没有被人发现一样。
镂玹在前面走着,她像是一个喜欢踩着别人身后的影子走路的孩子一样跟在后面,只是,她每一步都没有踩在落叶上,准确的说,她每走一步都是飘在上边的,所以,跟了这么久,镂玹丝毫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不知道跟了多久,也不知道翻过了几座山,总之,雪山走过,枯树林走过,长满枯草的山谷也走过。他有些累了,看着火蝶就在前面,他才敢抬起头来看一眼天空,已经黑了,月亮也已经升起来了,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走了大半夜了。尽管镂玹的脚步已经沉重起来,可是眼前的火蝶就像是不知道疲倦一样继续往前飞着,他也不敢懈怠,只得打起了精神跟得紧紧的。
等清晨第一缕阳光铺撒开来的时候,他拖着疲倦的身子穿越了有一座山峰,穿过山谷,早已疲倦得半睁半闭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就像是贪财鬼见到了满地的钻石黄金一样,他的眼睛里都写满了金子两个字。
他不禁深呼一口气,阴郁了几天的心情终于在此刻雨过天晴,享受到了温暖阳光的沐浴。
眼前,像是漂在云海里的一处仙境,没有刺骨寒风,没有冰冷的落雪,景色如春,怎么想都很难将这样一片醉人的风景与毒联想到一起。果然,最醉人的都是最要命的。
他小心地踩在烟雾弥漫的芳草中,踩下去的第一步就觉得心里没底,就像是踩在表面杂草丛生的沼泽地上,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深陷进去,从此化为白骨,死不见尸。
他从马鞍的背袋里掏出一块黑布,系在脸上,包裹好鼻子与嘴巴,免得真的一不小心吸入什么毒粉就真的没命回去见绝云了。
他系好之后心里才稍微有些底了,然后这才如履薄冰地走进眼前如梦似幻的景色里。
刚才那只带路的蝴蝶已经飞远了,直到走进火蝶谷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真的就这样被带到了这里。他环顾四周,周围是有不少的蝴蝶,但是一时之间竟不知道那些才是火蝶,更何况还要找产卵之后的生命走到尽头的火蝶。
他放弃寻找飞在空中的幼蝶,松开马缰弯下腰来开始在漫天的花海里寻找落在花茎上产卵的火蝶。
他仔细地低头寻找着,生怕吓走了他千里迢迢要来寻找的那一只。
那个红色的身影再一次出现,落在七彩琳琅的花海里,微风吹起落英,落在她的头发上,肩上,衣裙上。她微笑着,倾城妖娆,羞煞漫天繁花。一步一落花,一笑一飘摇,轻纱如梦,花舞如幻,她步步生香,一步一步靠近镂玹。
“镂玹!”她声音轻柔,像是可空而来的梦境。
他迟疑了一下,还未直起腰来就已经看见了她落满花瓣的红裙。
前一秒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可是当他看到眼前红色的纱裙时,近在眼前的真实感让他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他僵硬了一般缓慢地直起腰,她笑靥如花的脸就映进他的眼帘,像是走进梦境中,不是不真实,而是不敢相信。
她依然笑着,看着他僵硬的表情,然后伸过手去替他解下系在脸上的黑布,他俊朗的脸孔让身后的繁花沦为背景。
“怎么?不想见到我,那我可走了!”她说笑着就转身要走。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如此真切,她的手就被他握在手心里。他像是一个失魂落魄的孩子,疲倦的深情绕在脸上,他走近她,然后将她深深地抱在怀里,越抱越紧,像是一松手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云儿,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他声音沙哑,像是哭过的孩子,既惊又喜。
“是我,我就是你的云儿。”她在他的怀里柔柔地应道,“镂玹,我想你。”
他抱的越发的紧了,像是隔了一个世纪的距离才将他揽入怀中。
“以后不要再让我离开你,不要再说为我着想,没了你我的生命就像是一卷没有文字的书简,一点存在的价值都没有。是悲是喜,我都希望你能留在我的生命里挥毫泼墨,一字一句,将你的一颦一笑刻进我的心里。”
“也许你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爱我,我也没有你现象中的对你那么重要。”她面容幽冷,声音却也算是温柔。
“没有也许,你让我离开时的疼痛看刻骨铭心,这不是简单的错觉就能轻易制造出来的幻象。”
“我对你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自从想要跟你在一起,我就已经别无他求,你就是我生命中的唯一愿望,你说你对我重不重要?”
她微笑,但又慢慢皱起眉头。她在想,这些话终究不是对她说的。
“云儿,这次不要在离开我了好吗?”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哀求。
她在他的肩头轻轻点头,他像是得到糖果的孩子,上拉的嘴角衬托出眼眸的空灵。
不知道这样过了有多久,魔女才终于开口道,“你不是还有正事吗?”
“所有正事在你的面前都不重要。”他微微说完,但还是放开了手,然后随口问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魔女被这个问题一惊,眼神一丝落空,复又故作玄虚地道,“我身上你不知道的秘密还有很多呢,以后再慢慢讲给你听,我们现在还是赶紧去找火蝶吧!”说着,她拉着镂玹的手就往前走去。
他跟在后面,默不作声,但是修长的手指却一直没有用力,就这样任凭魔女捉着心中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感觉一闪而过。自以为是庸人自扰,然后就抓紧魔女的手跟上前去。
他们就这样手牵着手走在近似梦幻的花海里,她腰下的裙角,像是采了一片落日时的晚霞,她的裙角就飘扬在微风里,飘扬在花海里,飘扬在魔女留在绝云面前的冰镜里。
镜子里的影像如此曼妙,像是不忍心惊扰的瑶池相会。原来,只有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才能够更加看清自己的有多么的荒唐,像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无理取闹,听不去别人的半点劝哄。她就是一个人性的孩子,在与镂玹的爱情里面,她总是由着性子做出一切决定,在她的任性面前,镂玹没有丝毫的说话权,仿佛,他并不是这场爱情的推动者。
她这样看着他们在一起的美好,看着镂玹的笑脸,像是眼前的冰镜承受不住眼前的美好,在瞬间破碎成棱角分明的碎片,一片一片穿进绝云的心脏,一根一根准确而又利索地割断每一个神经末梢,身体已经失去知觉,意识也渐渐快要崩溃。
也许真的是我错了,她这样想着。是我太不公平,坚持了几百年却要在今日将这些年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想必,我们都是爱自己胜过爱别人,所以才会在爱情面前如此胆怯。付出了那么多,别人都因为不愿意让过去的努力前功尽弃,所以越是到最后越是不择手段,而我,到了最后越胆怯,该是生怕多付出一分就会多疼痛一分。坚持的越久就越发不自信起来,我坚持了这么久,即便不承认,其实也早已经没有当初那般坚定不移了。原来,还是我勇敢得不够彻底。
我该勇敢起来,就像你所说的,我就是你的唯一一样,我也要将你当成是我的唯一无所忌惮。
魔女和镂玹来到一片火红的罂粟花田,火红的罂粟花快要将魔女的裙角淹没,在这样一片充满诡异气氛的毒物面前,如果你不知道这些花儿的毒效,你一定会为眼前的妖艳而惊叹。但是,当你知道你走在这样一片不亚于地狱之花的花田里的时候,再妖艳的美景也令你望而生怯。
只是,魔女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排斥,她面色温和地走在花田里,像是走在夏末的桃园里,风吹而过,任凭花粉拂过眼角,花瓣落于肩头。
镂玹刚想要拉着她穿过这片罂粟海,魔女的手突然将镂玹拽住。
“看!”魔女惊喜地小声喊道。
镂玹应声回过头来,朝着魔女所指的方向看去。
在一片罂粟叶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晶莹的蝶卵,阳光将它们照亮,像是在温暖着这些还未出生的小生命。在那片叶子的上方,一只已经老到再也飞不起来火蝶就落在上面。它似乎是在使劲了力气想要重新飞起来,但是,再也不可能了,它渐渐接受了这一事实,然后翅膀沉重地垂下,最后开始从翅膀的边缘一点点像雪花一般融化,一点一点化作灰烬落在那片叶子上,它似乎悲伤而绝望,像是“零落成泥碾作尘”的落红一样,一朝生命归尘土。
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就像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它曾经来过这个世界一样,就像是大雪过后的街道,不会再有人记得每一片落雪的模样。只是,与遗忘不同的是,它的消失,终将会换得另一生命的重生。
镂玹从腰间取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药瓶,魔女将那片叶子小心地采下来,将上面落满的尘埃抖进药瓶里,然后朝镂玹温柔地微笑。
镂玹回之以微笑,然后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那匹疲倦的马儿正在悠闲地吃草,还好它没有错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如果可以,以后我带你常来这个地方吧,这里简直就是藏匿于人间的世外桃源。”镂玹感叹道。
“或许这里并没有你所看到的这般美好,别忘了,最危险的东西最擅长以美好的外表迷惑众生。”
“有这么恐怖吗?还好吧,你看,我们这不是都活得好好的嘛!”镂玹张开双臂飞舞在花海里。
魔女沉默,微笑着跟上去。
在利剑出鞘的前一秒,所有人都不知道精美的一把剑,里面藏着怎样一个天性嗜血的灵魂。
来到拴马的地方,镂玹似乎还有些恋恋不舍,回头看了好大一会,最后才恋恋不舍地扶着魔女上马,然后从后面搂着她,御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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