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黎松松
第一次知道“岛屿病”这个词,是从伊丽莎白·毕肖普的诗里。
她在《克鲁索在英格兰》中这样写道:
“我的血液中充满岛屿;我的脑海养育着岛屿。......我听说过得了岛屿病的畜群。我想山羊们正是得了这种病。”
岛屿病,也叫加拉帕戈斯综合症,关于它的由来,有这样一个故事。
1835年9月15日,年轻的达尔文乘着贝格尔号军舰朝着距南美洲西海岸大约600米的一片岛屿驶去。
他满怀期待抵达了海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荒凉的景象,岛屿表面崎岖不平,到处都是黑色的熔岩和深不可测的峡谷,除了几株光秃秃的矮小灌木,几乎没什么像样的风景,地表燥热滚烫,空气闷热难当,到处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这就是加拉帕戈斯群岛留给达尔文的最初印象。
他在日记中写道:“没有什么比它给我的第一印象更糟糕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每天都在岛上收集各种动植物标本。在整理标本的过程中,他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虽然岛上的动植物与南美洲的动植物有相似之处,但也有着微小却重要的差异,岛上独特的条件进化出了独特的生物,有一套自己的生态系统。
但如果你把这些动植物拿到其他海岛或大陆的话,它们很快就会死亡。这种现象被称为加拉帕戈斯综合症,即岛屿病。
毕肖普诗中提到的岛屿病,其实是人类永恒的孤独。每个人就像一片岛屿,不同的成长环境,演化出不同的性格。
人们看上去很相似,内里却千差万别,却又自成体系。就像加拉帕戈斯群岛上独特的生物,在自己的岛屿上活得生机勃勃,可一旦离开了这座岛,很快就会死亡。
某种意义上来说,人注定是孤独的,人与人永远都不可能相互了解,所有的解读都是美丽的误读。你所学到的,你所理解的,永远都只在你自己的认知范畴内。
一个人永远不可能抵达另一个人,只能抵达自己。在心灵的版图中,岛屿延展、繁衍、流动,将你囚禁于此,难以逃离。这是人类的岛屿病,或许也是人心最深处的恐惧。
人心的壁垒难以打破,但也并非无物可催。人们常说,拯救世界的是爱。“爱”是什么?“爱”可能就是不再企图完全控制他人,不再苛刻他人,而是给予他人一定的尊重、信任和自由吧。
记得毛姆写过一个短篇,讲的是有位叫九月的公主遇到了一只小鸟,它时常停在她的窗口,在她不开心的时候唱歌给她听。每当她被其他公主欺负的时候,也总是小鸟陪着她,她很疼爱这只鸟。
可是坏心眼的姐姐们嫉妒她有这样一只可爱的小鸟,总在九月面前说小鸟的坏话。她们劝说九月应该把小鸟关进笼子,否则它飞出去就不会再回来。这些话说多了,九月也开始担心小鸟会不会真的离她而去。
有一次,趁小鸟飞回来看她,她就把它锁进了笼子。鸟儿说,它需要飞翔,需要飞出去看树,看湖,看稻田里的青苗。九月却听信了姐姐们的话,将它囚禁在笼子里,不肯放它出去。
关在笼子里的小鸟渐渐失去了活力,它不吃不喝,奄奄一息。九月见了大哭起来,最后还是放走了小鸟,把自由还给了它。小鸟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每隔一段时间它就会回来看望九月,它落在九月的窗户上,给她唱歌,把它所有的快乐带给她。
我想,“爱”就是不去刻意干涉别人的生活。别人过得好,你不必干涉;别人过得不好,不到万不得已,你最好也不要轻易介入。
每一个人都有他应该走的路,有他应该经历的事,你要让他自己去领悟,去发现,他才能真正成长。如果过多干涉,对他的个人成长来说反而是一种抑制或破坏。你阻止了他更快成长。
陶立夏曾说:“如果有一天我再也不来找你了,是因为你我心中各自有座无人岛屿,静候于水的彼端。我们一生的目标就是抵达那里。而正是为了抵达,我们相互离弃。”
人生的目标就是抵达自己。而抵达自己这件事,无法与人分享,只能独自面对。分离,也并非是件坏事。
“岛屿病”说到底是一种关于自我局限的病,目前很难治愈,不过以后就难说了。“脑机接口之父”尼科莱利斯曾提出过“大脑网络”的概念,他预想会有那么一天,人们不再通过语言交流,而是通过“大脑网络”这种多脑互联和互相配合的机制实现沟通和融合。
他认为,语言是交流的工具,却也是沟通的障碍。只有通过大脑网络,才能打破人心的壁垒,实现全方位的思想和情感的共享,人类才有可能真正实现无障碍、无歧义、百分之百真诚无误的沟通。
不过,人类真的想要完全被了解吗?或许我们真正想要的,只是被认同和被接纳吧。
人类的岛屿病,不过是人自己的选择而已。人,真是矛盾重重的动物,既渴望被了解,又害怕完全被了解;既渴望被爱,又害怕失去自由;既渴望成功,又害怕吃太多苦。
人,是如此不彻底的生物,真是伤脑筋的存在啊。若是彻底了,会如何呢?
若真的如尼科莱利斯所说,人类彻底能够被了解,又会发生什么呢?
哎呀,说远啦。总之,人不能太贪心啦,不要那么多,只要一点点就好。中庸,才是大智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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