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间大骗子

那人间大骗子叫談亦。

夜幕低垂。老星起看了一眼大门。

二哈替它的主人守着门，等着这宅子的另一位主人回来。

“雪子，过来。”夜里有点冷。

二哈转过头，看了主人一眼，便朝老星跑过去。

星起摸摸二哈的脑袋。

又坐起给自己倒了杯水。

老房子已有七十多年。

年少时与談亦在一个班里上课，在一个院子里玩耍。晚上睡觉前一刻才各自回到自己房里——父母们是好友，将院子并在一起。

好多年过去，二所房子和一座院子真正变成一座大宅子。

这是星起长大以后发生的。

推前几年，有一回，談亦说：“我出去一下。”

那小子去了一甲子。

星起经历了人生许多的事情。年青时，尚有总想起朋友的时候。

直到他退休。直到他住过一次院。隔壁床有人的名字叫做某談某。

老星起有意攀谈。不过聊得了个寂寞。人家的名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談亦的談，并无特别。不是名字一样，就有关系。

只是可巧，是老星一辈子里，终于遇见了名字里有一个字一样的。

躺着病床，浑身欠安，忆起许久前就尘封了的光景。

星起和談亦一起组队踢球，一起爬树。一起追赶村里的鸡。一起看星星。一起睡在凉席上吹着夏日的凉风。

那天傍晚，談亦回头看了星起一眼，似有话说，又走到门口，才告诉他，“星起，我出去一下。”

小星起看见了傍晚也出来的月亮。

談亦错过了星起升学换了新环境以后遇到喜欢女生的微妙表情。

星起暗恋的女孩只通过书信画给談亦看。据说看不出来是什么样的。

談亦先有了号码。

约过见面，星起并没有能力赴约。

上班了。结婚了。有孩子了。談亦消失了。

这小子过了一个甲子才回来。他站在院子里，星起打开自己房间的门走出来，談亦问，“是星起吗?”

星起差点跳起来。老胳膊腿儿被重力拉住了。只是疾快走了几步。朝着院子里的人。

“談亦！”

好像总是离开这座院子不远，谁知道要过这么久。

星起走到院子下看见了天空，清晨出来的月亮。

談亦看着星起在清晨的阳光下走过来。

談亦抬起脚步，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向院子上方的廊下。“我回来了。”

星起给了一个毛毛燥燥的拥抱和拳头。俩老头。

談亦退开一步，摆出手来，说，“来啊！”来啊，老哥俩还可以比一场啊。

星起最近常在傍晚出去散步，绕着大宅子附近的路散步一圈又回来。

“我出去一下。”星起回头看了談亦一眼，总是趁談亦将要准备晚餐，潇洒的出门。

很想和談亦在故乡老宅旁边的银杏下走走。聊一聊过去的大半生，或者家常。或者談亦在远方的孩子。和星起自己很有些骄傲的孩子们。

银杏叶纷落的声音很令星起舒服。

星起慢慢的回到老宅。打开门，“我回来了。”

“过来吃饭。”談亦招呼自己的邻居，幼年的好伙伴过来。

“老家伙，总是不吃饭就出去走。”談亦倒上酒。

“我也想出去一下。”星起回答。

談亦看着星起，无法回答。

星起拿起酒里的杯，“不晚。我原谅你了。”已经醉了吧。

吃完饭已是很晚。有人路过门口，邀星起去家里再喝一趟。

星起拒绝，“談亦不能再喝。”

談亦摆手拦住星起的拒绝，“我去坐坐就好。”

“我出去一下。”談亦起身，回头对星起说。

星起身体倚挂在椅子一边上。

談亦跟着他的表亲走到门口，回过头来，“星起，”

星起猛地视光追去，“别等我。”

談亦继续说，“我能开门。”

談亦出门。星起走到院子下，可冷了，又回来。

这他妈算什么。为何眨眼过去一甲子。他还是不能听见談亦说那句话。

夜里很冷。

老星起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的一生，仿佛莫名其妙暗自守护了，这座大宅。

談亦开门进来了。星起猛地站起来，按起了院子里的灯。

院子里足够亮。

談亦拄着拐杖慢慢走进来了。

星起便去睡觉了。

談亦几十年没有回来，一定不熟村子里的路。回来便好了。

星起关上面，有些疲累。老家伙拿着门把紧紧站在。

再过一阵吧。

再多几天吧。

星起每天傍晚都要出去一下，在大宅子周围慢慢的散步。

宅子里有佛经和佛像，星起如同绕佛塔。

希望和平。希望村里这些人都过的平淡舒服。希望孩子们都好。談亦和他的家人都好。

星起晚上回来，漫天星辰。老家伙穿着白色的衣服，飘飘似仙。站在院子里看下談亦，微笑告知儿时的玩伴：“談亦，老家伙。我今晚，要出去一下。”

談亦站在廊上看着他，皱眉，“都很晚了，要去哪里?”

星起走上来。看着談亦。

我很安心。

夜里该睡了。星起一直也没有出去。还和談亦道，“晚安。”

星起朝房间走去。

談亦拄着拐杖，转身问，“你怎么要骗我?”是为了不喝今晚的大酒吗?

星起仿佛说了，“再见。”

談亦转过身，看着星起关上门。

談亦看了院子外面刮来的清风一眼。

今晚，非要和老家伙挤一个房间不可。

談亦回到自己家去了枕头和被子，最后被子实属抱不动，便枕头也不拿了。

换了身干净的睡衣，披上外套。回到堂屋，走向星起房间门口，推门，锁了。

談亦敲门。

没有敲开。

“睡得真快。”

談亦转身，走到沙发上，坐下。夜晚累了，不想回房。一会也倒在沙发睡着了，屋里暖气足够。

只有儿时，和星起才睡得离那么近。

梦中一个念头飘过，星起似乎一直在这里等谈亦回来。

“房间已开门。”电子智能报声吵醒了談亦。

清晨六点。

談亦走进星起房间。

星起“出去了”。

談亦坐在床边，看着星起。“我回来了，星起。”

星起安详的睡着。

“談亦，我很安详的。”星起最后的声音提前录音了，定时发给談亦。

那人家大骗子。是星起。叫他回来不是还要过上好几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