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快晚上12点了,我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我下定决心要写一篇文章,为我妈妈的哥哥,我表弟的爸爸,我外婆的儿子,为我的二舅。
这个想法产生很久了,我终于决定动笔是在今天,弟弟无意中谈到表弟失业的消息,他那个不肖的鲜少让他欢乐的儿子。
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苍老了,在我的印象里,他苍老的速度总是很快。不过即使这么久没见面,一想到他,我的大脑还是会涌现出很多记忆的片段,我小心地尝试将片段连缀起来,却伤心地只看见他疲惫的脸上掩饰的微笑,他总是疲惫,却也总是对我微笑。
我喜欢看见别人的笑脸,却唯独不愿见到他笑,我甚至愿意见他发怒,也许这样会减少一点疲惫感。可是他却总是笑,让我感觉很心疼他。
最近几年我见他不多,唯独没有笑的那次是在两年前外公的葬礼上,我爱外公,是他伴我长大,他真心待我,可是他却没有告诉我一声就独自离开了。因为这件事,我不能原谅他。
外公的离开毫无征兆,只是一个小手术,我们谁也没有想到。在外公离开之前,他说想见见孩子们,外婆和妈妈她们故意一个一个叫出他孩子的名字,问外公想不想他们。每问一个,外公满足地点一次头,颤颤巍巍地说“好 好 好”,只唯独叫到二舅时,外公摇了摇头。那天晚上她们还故意视频给二舅,嘲笑他让外公偏心了,他只憨憨地笑着。
我知道这是善意的玩笑。
可是谁能想到第二天外公毫无征兆地离开,让那个摇头成为二舅这一生对外公最后的记忆。
连我这个笨蛋也能看出来,二舅是个顶孝顺的孝子,大舅醉心于名利,三舅沉迷于享受,大姨只喜欢自己的老公和孩子,妈妈虽然会逗老人们开心,但我想还是爱我和弟弟多一些,二舅却会无私忘我地毫无保留对他们好。
我知道外公为什么不愿见二舅,因为他太憨傻了,外公喜欢灵动的孩子。可是二舅不知道。
外公的葬礼很令人悲伤,如果可以,我不想回忆起这段时光,可是它现在却一股脑儿的冲出我记忆的闸门,我控制不住。
那既然决定今天悲伤一回,我索性不去管它。
虽然葬礼上我很悲伤,准确来说是悲痛,我确定我感受到了心痛,当时的我也许不知道有一天自己也能云淡风轻地说这些。但尽管悲痛,我却还能吃的下饭,我还能跟姐妹们说说话。妈妈也能,舅舅们也能。
但唯独二舅,在那几天里没有吃一粒米,说一句话,只静静地跪在外公身旁,陪伴他爸爸最后几天。
他那一动不动的姿态,像极了雕塑,但是我却从没见过如此悲伤的雕塑。
大舅和三舅要应酬来参加葬礼的人,从来宾悲伤的口中得到几句孝子的安慰。可是憨傻的二舅却只像雕塑一样跪在灵前,一言不发,因此没有得到几句来宾的安慰,也许以后也不会。这样的人总是会被忽视的不是吗。
更没有人知道雕塑在想什么, 但从那布满红血丝的肿起老高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无尽的悲伤,无限的自责。
这让我更爱二舅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也只希望这样的人出现在我葬礼上,我只真心喜欢真心。然而他是这样悲伤,他看起来更疲惫了,我不能尝试逗笑他,我也很悲伤,为外公,也为二舅。
在我的记忆里,二舅的不幸大多还是因为他的不肖的儿子和愚蠢的妻子。
很多时候,我真想把他儿子骂个狗血喷头,但是我一次也没有,因为那个恶劣的表弟对我很好,这让我纠结,我不能去狠狠地骂一个对我很好的人。还有,如果我骂了他,他一定不会再对我好,我不想失去这份与众不同的好。我很难过地承认,我想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他儿子从小就没有省心,逃学打架,一个混蛋该做的事他一件都没少做,然而二舅却总舍不得狠下心来教训他,因为他儿子很会哄人,小小年纪也会洞察别人的弱点,比如二舅心软 ,比如舅妈护短。
二舅总是苦口婆心地劝导他儿子,总认为这孩子只是顽皮了些。可是表弟长大后却猖狂到和二舅打架,他们之间总是无休止地吵架,更多的是表弟的顶撞。
不止一次,我看到二舅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我偷偷地看见,并希望泪水可以流下来,肆无忌惮点才好。可是,终究一次都没有流下,最起码我没有看见过,我想也许它们流进了二舅心里。
我只常看见,二舅在表弟大声吼叫后默默蹲在地上,悲苦又无助。每当这时,我就想成为他的女儿,我想我会很乖,不让他那么难过,但总是很快这个想法变消下去,因为我更爱我的爸爸妈妈。
后来表弟辍学跟着二舅,几经波折后二舅终于给他儿子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眉头也因此舒展了几天。
但他自己的工作却很让人心疼。
是个送外卖的,是夜班,常常要到凌晨三点。为了多挣钱,给两个儿子买房,他几乎拼了命挣钱。在上海似乎拼命就能挣到钱,我讨厌上海。
他还有一个儿子,只比我弟大一岁,这个表弟很像二舅,懂事,憨厚。我喜欢他,因为他没有增加二舅的痛苦。
长期熬夜是他眼睛已经不再有神,不固定的吃饭是他身体发胖,但不是丰盈,是病态和缺少营养的胖。
我知道这些是因为去年暑假在他住的地方待过,他的笑更疲惫了,在生活的重担面前我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逗笑他,发自内心的。我快要认不出他了,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我的二舅还是会教我唱歌像个同龄人一样和我玩笑的人,我喜欢他像喜欢朋友一样。可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即使我还是喜欢他,却渐渐像喜欢长者一样了,甚至更多的是怜悯。
今年的压岁钱依旧没有被二舅忽略,即使我们相隔很远,他总是喜欢给予,渐渐长大的我却再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我知道他的钱是怎样辛苦得来的,即使他给我给得毫不吝啬,我却不能开心。我想起了臧克家的《老马》“背上的压力往肉里扣,他把头沉重地垂下!这刻不知道下刻的命,他有泪只往心里咽。”想到这里,我似乎看见了他是怎样被生活的重担压迫,看见他病态的身体和黑暗的希望了。
忽然,我很担心他死去,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冒出来,我担心他死去了。
我快要哭了,我不能忍受真心待我的人再离开了,已经不多了。
我想我不能继续写下去了,我写不下去了。看见这篇文章的人还请原谅这混乱的逻辑,我忍受我混乱的大脑和随心所欲的心脏很久了,我想我以后还是会继续忍受他们的,真是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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