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洲里恋歌(第一节)
<很多时候,我们不能决定自己可以做什么,但至少能决定该怎么做>
满洲里恋歌(第一节)我在满洲里念的大学,地图上靠近最北边挨着俄罗斯的那个就是满洲里,那城市很小,所以学校里的人喜欢叫它小满。
第一次出发那天是九月十一日,我穿黑色毛衫,因为妈妈说那里靠近俄罗斯,特别冷。于是那天我的头发像太阳一样是火红色,黑色毛衫在我身上捂出了汗,我撑开领子和衣服下摆,凉爽的空气穿过肚皮,越过胸膛,一股暖流直逼在我脸上,周围的人好奇盯着我看。那天我觉得难堪,而这难堪是因为离开家,妈妈送给我温暖的礼物,所以即使太阳正浓烈,我还是穿着它不脱下来。
在小满上学的人都不开心,因为它太小了,很多人说,它就像我们小时候生活过的镇子,没错,它很小,也很老,我也总这样说。
第一次走在校园里时,身旁有女孩抱着父母哭,我对找不清方向的妈妈说:别人来送都哭,你也来送,但你不要哭,这女孩声音太凄厉了,我害怕。
妈妈说,那边有个孩子也哭,说这地方太破了,要回家。
我笑说,我不嫌弃这里破,哪里都一样,更不会想家。
妈妈点头,脸上划过一丝难过,我向来心细,什么都能看在眼里,什么也不能说出口。
身旁那对父母甩开哭到几近晕厥的女儿,匆忙坐上出租车离开,女孩的母亲在车上抽泣,女孩躺在来来往往的路边发抖,我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我来的第一天啊。
人们说,上大学选择城市很重要,最好是一线的,夜深人静时我们也总这样想,然后躲在被子里安慰家里人,也安慰自己,最后再暗暗伤心。朋友曾经问我,满洲里怎么样,我说国际化都市美妙极了,朋友兴奋想要过来看看,我说不要了,我给你拍点照片,几个小时就拍完整座城市了,连角落都能给你看。这其实是我们最初真实复杂的心情,有对小城市的失落,有对学校的失落,也有对自己的失落,可城市这么美似乎“小“这件事变得无所谓了,这里几乎可以满足一切我们对浪漫的幻想,甚至自私的认为文艺的人都应该生活在这里。那么,这里似乎没那么遭,好吧,我就安心的在这里生活吧。
深夜辗转在床上,看朋友发心情“我们学校的宿舍靠近大海耶“
MD,我又难过了,突然感觉整个朋友圈都在嘲笑我:你个没见过世面的。
心情随风定,人只有靠人的温暖,才能找到藏在内心深处的美好。
小满对于外来人是有吸引力的,那里的街道和家里建的不一样,或者,没有哪里是一样的。来小满之前我没见过建在半地下的商铺,没见过写了俄语的招牌,也没见过满地的俄罗斯大妞。大妞真棒,冬天里我们穿羽绒服打哆嗦,大妞在街上裸着半袖喝啤酒,大雪纷飞的时候,我们对着大妞竖起大拇指喊,牛逼。大妞深吐一口香烟,那烟真好闻,有浓浓的果香,她握着酒瓶的手单出白皙小指勾起散落的金发,恍惚间我们看到一个很深的眸子,是翠绿的,像姑娘腕上玛瑙的颜色。我们从没见过老外,更没见过大妞老外,于是我们都陷入这大妞的碧眼中,在鹅毛的雪里,那是我们对小满的初恋。
最老的建筑据说是日本人来时造的,我们都去看,站在那门口拍照,头顶的牌子是中国工商银行,那时我对姑娘说说:这墙真结实,这么厚看着就暖,像在农村姥爷家的墙,姥爷做过村支书,文章写得好,手工也做的好,院子里的墙都被他铺满了碎砂,和这日本人造的墙一样看上去结实极了。
我不知道人们为什么喜欢到处去拍照,存了许久之后还不是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我不喜欢到处走,一直坐着倒还可以考虑。那时,套娃广场,金婚岛,银婚岛,大教堂,都骑自行车去,去的时候神采奕奕,回来全无生气。
我等人回来问:好玩吗?
“你是在问光哥吗“
“嗯,问光哥“
“光哥,挺粗暴的“猴哥脸上特娇羞
第一次在满洲里过冬,全没有想象那样难熬,因为这个冬天里似乎好多人都在表白,好多人在恋爱。我曾坚定地认为他们都是不耐寂寞的,全都是泡沫。但我喜欢这寂寞惹来的泡沫,不管他是福还是祸,我都喜欢。第一年的冬天特别好,学校里只有热恋,还没有人来得及谈分手。那时路边,皑皑的,除了厚实的雪花,全是圆滚滚的情侣,他们在干净的雪上写:这个世界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想在这世外雪源没羞没臊的谈恋爱。那一年小满,漫天大雪,全城热恋。
我这人没什么定力,最耐不住寂寞,所以我也恋爱,是带玛瑙手镯的姑娘,她没有俄罗斯大妞翠绿的眼睛,她有一百二的体重。
我问:玛瑙是不可贵呢
她回:我家那边产这东西,四块钱地摊随便挑。
天生的商业头脑使我陷入沉思:这姑娘手那么胖,到底是怎么把那镯子撸进去的。
很多人不喜欢回家,回了家却又不想再来,因为,要坐一到两天的火车。
另外有些人害怕回了家,刚刚暖起来的爱情,假期里一个不小心就熄了火。
很多人说,放假着急回家的就是找高中前任去私会了。
我是特别不爽的一个,前任太多了,可是都忘了她们的样子,回家就只能和男人私会。
而姑娘她没有前任,没有人可以约,也一定很伤心吧。
因此,太多人离开的时候,都特忧伤,此去恐怕是永别,生离死别催人泪下。
而我和姑娘第一次离开小满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姑娘不吃苹果,只喝热水,火车一路颠簸,好难伺候啊。
再回小满的时候,已经没有了陌生感,我们像是在那里落地就生了根,整个城市的脉搏迅速和我们我们的身体相同频率,汩汩流淌的血液,是穿梭在小城里的每一个人。
那一年的雪从年前十月直到次年五月份才开始融化。
姑娘怕冷,受不起半点寒风刺骨,我霸气把姑娘的手窝在手里,于是,我和姑娘第一次牵手了。
男生们骑自行车迎风擦鼻涕喊着有力的口号“海盗船长,嘿休嘿休,粉红娘娘,诶有诶有“
路过姑娘时,他们停下来说“你少吃点吧,一个那么胖,一个那么瘦“
姑娘焦急跺脚,我忙说:你多吃点,瘦成什么样了,这镯子都能撸下来了。
姑娘站在原地不走了。
经过一个假期,学校的情侣真的少了,却多了一些相视满眼的愤怒。就像很多人说的,一个假期改变了很多事情,从懵懂到开始寻找上大学的意义所在。那一年,上自习的人越来越多,在角落里听歌的人也越来越多,宿舍里的矛盾突然也越来越多。这是第二个学期,满洲里在慢慢回暖,绿叶新芽在这里都看不到,荒原之上零落的建筑里,宿舍里,宿舍外,朋友间,情侣间,都开始上演吵吵闹闹的戏码。我想小满这时候才开始与我们慢慢磨合,让每个人都慢下来,各自都去寻找一个恰当的位置和完美的距离。
这位置,开始奠定我们大学生活以后的走向。
这距离,开始固定我们大学生活以后的圈子。
当然,有些人的距离从正的莫名的就变成了负的,这成了课后生活八卦的中心。
这位置和距离,小满,才真正让我们成长起来。
困了,饿了,睡觉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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