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杰站在丽花皇宫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徒劳地辨认着包间的方向,只觉得一阵眩惑,几乎站立不住。很快有衣冠楚楚的大堂侍应生走来,彬彬有礼地问:“先生您好,请问我能为您提供什么帮助?”
他嗫嚅着:“山海厅,我去山海厅,在哪儿?”
“在二楼,我带您去电梯间吧?”侍应生手指的方向有一架旋转楼梯,旁边就是电梯间。“不,不用了,我走楼梯。”张文杰拒绝了,如果可以,他希望越晚面对越好。
二楼而已,有人就喜欢爬爬楼活动一下呢,侍应生没觉得奇怪,安静地离开了。张文杰抬头向上看,楼梯扭曲着,旋转着,尽头一片幽深,仿佛通向不可知的未来。
他深吸了口气,踏上台阶,一步一步向上走去,却觉得自己在步入深渊。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轻蔑?刁难?侮辱?不管是什么,自己都得去面对,为了自家的小公司,为了以后的生活。
山海厅的门冰冷坚硬。推开门,偌大的圆桌边只坐着一个人,听见动静转过头来,起身招呼张文杰:“呦,大班长来啦?快坐,等你半天了。”依稀还是当年高三2班那个垫底的混混,笑得嚣张又欠揍。
张文杰没有坐,关了门,淡淡地问:“刘总,您找我有什么指教?”
“瞧你这话说的,我能有什么指教,当年可都是你指教我,忘啦?站着干啥,来来来,坐这儿。”刘远航亲热地拉住张文杰,把他按在座位上,同时按下了呼叫铃。
应声进来的服务员流水一样把菜上满了一桌子,张文杰如坐针毡,对着亲自给他倒酒的刘远航勉强微笑,食不知味。刘远航一直试图和他一起回忆过去同学时光,张文杰心里却始终忐忑地煎熬着,这人什么时候会露出真面目呢?
刘远航以前就很会装傻充愣,给他补课,他嘻嘻哈哈乱打岔,去收他的作业,他从来都是如梦初醒状:“哎呀,忘带了,下回交下回交!”然后下回继续“忘了带”。
有一回,刘远航连着一星期都没交作业,张文杰实在忍无可忍,拍着他桌子冲他吼:“刘远航,你个废物,能不能有点出息?上课不听,作业不做,考试不考,你还上这个学干啥?是,你爹有钱能养你,可那是你爹挣的,你一个大小伙子,有本事不靠爹,自己拼前途呀!”
那时教室里鸦雀无声,刘远航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瞪着眼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张文杰,半晌突然冲出教室,重重地甩上了门。从那以后,刘远航再也不跟他说话,一直到高中毕业各奔东西,两人再没联系过。
后来张文杰就忘了这个没出息的同学,他大学毕业考研失利,自己创业开了家小公司,谁知遇见特殊时期,经济萧条,这段时间正是生死存亡之际。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单子,却发现自家公司的生产能力不够,无法如期完成,如果按合约赔偿,公司就垮了。他只好厚着脸皮去求甲方,谁知甲方的负责人就是跟他有宿怨的老同学刘远航。
刘远航电话里表现得惊喜又热情,直说要请他吃饭,张文杰心里直打鼓,可谁叫他有求于人,就算是鸿门宴也只得送上门来了。
他截断刘远航的话头,硬着头皮说完自己的困境,端起面前的分酒器,仰头一饮而尽,重重地顿在桌上,对目瞪口呆的刘远航说:“刘总,杀人不过头点地,我知道我以前得罪过你,今天我既然来了,你划出道儿来,我都接着,只希望你对我这家小小的公司手下留情,不要赶尽杀绝。”
“说什么呢老张,咱俩这关系,这点小事都不叫事!”刘远航从呆滞中回过神,拍了胸脯:“我这就跟他们说,交货日期改一改就行,你这边什么时候可以?”
张文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担忧了那么久的难题,解决了?激动之余,还有些惶恐,他小心翼翼地问:“我以前……当着全班那么说你,你不记恨我?”
刘远航又给他倒了杯酒,把自己的杯子举起来跟他碰了碰,两人都仰脖干了,这才说:“说实话,当时特想揍你。可是我冲出教室,一股凉风拍在脑袋上,突然就把我拍明白了,你说的对,我不能再天天混下去了。本来该谢谢你,可是那会儿自尊心强,也拉不下脸来找你说话,后来毕业,我那成绩你也知道,没费那事复读,直接找个单位打杂,干到现在,也算撑起个摊子,比混吃等死有意思多了。”
“不说这些了,来,咱哥俩再走一个,今天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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