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没有开车,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住的地方离公司有一段距离,但他仍旧喜欢走着回家。工作本身并未给他带来多少压力,无非是能力之内的事,反倒是周围的嘈杂与肮脏让他厌恶。下属的逢迎,亲友的热情,都是假的。一切的一切。
头又开始痛了。伸手扯了扯领带,随意地踢开脚下的小石头,他继续向前走。原本就高大的他被一身西装修饰地更加挺拔,名贵黑色公文包和意大利手工手表与他白皙的皮肤相衬,精致立体的五官在夜里随着走动时隐时现。他的身上仿佛冒着冷气,高贵是大多人对他的描述。可那身影在这夜里却莫名的孤独和落寞。
父亲抛弃了他的母亲娶了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人重组家庭,女人生下一个女儿在家中生活,而他为了避开见面时的厌恶感独自在外居住。而因为没人继承公司,父亲对他很是看重,所以也没有多言。父亲近日身体不好,拖拖拉拉还是进了医院。父亲虽然欣赏他,但为了不让他骄纵只是让他在公司打打下手,可是现在为了压住蠢蠢欲动的董事只能让他代替父亲掌权,稳定人心。原来多少有些看不起他的同事一瞬间摆明立场和他“畅谈”,顿时亲切了不少。那个女人也按耐不住了,明里勤勤恳恳地照顾着,私底下却想拉拢他尽快掌权和她合作。说着什么依靠着儿子可以安稳生活,谁又看不见她艳俗外表下那颗贪婪的心。他觉得自己每天都活在假象中,时时刻刻都身处寒冬。
公寓在上海的老城区。之所以放着名下的那些别墅不住,一是因为距离公司太远需要开车,路上的时间耗费很多,二是那些冷冰冰的建筑没有这片老房子有人气儿。穿过没有路灯的一段路,前面逐渐开始有光了。空气变得热闹起来。大概十点多了,搬着马扎坐在外面聊天的老人们聊得差不多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看着来来往往刚下班的年轻人,眼中闪着光。或许他们年轻时也曾充实忙碌地生活着,为家庭奔波。倒比不上现在清闲安逸,但是有趣的。
下象棋的大爷们依旧热情,一边下棋一边喝着杯子里的茶水。那杯子很大,上下一样粗,茶叶占了三分之一。杯子因为喝茶水又不常清理已有了茶渍,但却一点也不扎眼,仿佛它本就应该是那个颜色。一个大爷一瞬间喜上眉梢大叫着:“哈哈,吃你的!” 转头看另一个大爷,只见他懊恼地摸着头嘟嘟囔囔:“唉,没走好啊!别高兴太早啊,再来一盘!” 卖馄饨的小摊还没收,这对中年夫妇是本地人,卖馄饨已经二十多年了,生意很好,因为实在量多,不像别家店或是个头小了一半,或是少他几个。这么多年就涨过五毛钱,还特别不好意思地对每个来买馄饨的人说:“精肉涨价啦!唉,物价长的快,咱们老顾客吃惯了,也是没办法啊!” 夫妇两人都有些窘迫,倒是常来的人都不在乎:“说什么话!谁家不买菜,都知道这东西一天一个价,都吃了好多年了,就好这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馄饨摊笼罩在那黄光下,他竟有一瞬间觉得心里暖暖的,一股暖流在心底流淌。那盏灯悠悠地发着光,灯泡外面的灰尘使它并不刺眼,但那光晕就那样洒下来,笼罩着他。好像他不是站在灯下,而是在太阳面前。他的心被照亮了,暖热了。
图片来源于网络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是觉得头好像没那么痛了,双腿也没有疲惫的感觉。他回过神走进楼栋,踏上楼梯。木制的楼梯因为有些年头又没有修理所以“嘎吱嘎吱”作响。但他并不觉得扰人,好像这是他的乐趣。楼道的灯泡又坏了,他心里想着明天抽空换下来,掏出手机想要打开手电筒照亮门锁。可他拿钥匙的动作停下来了。门下放着一个保鲜盒,看不清里面是什么。盒子上放着一张纸条,他弯腰拿起,上面写着:“对门的小伙子,我今天多包了几个饺子,家里除了我这个老太婆也没有人吃,看你经常从超市买来速冻水饺,就想以后包饺子都给你送来几个。看你一直买三鲜馅的,就包了些,晚上饿得话就吃点。还有啊,早点睡觉,看你家的灯一直亮到凌晨两三点。工作忙也要注意身体呀。”他拿着盒子,手微微颤抖着,不知不觉眼睛竟红了。他的父亲都不知道他爱吃三鲜馅的饺子。母亲死后便没人给他包饺子了。
他望着对面的那扇门,脑海里映出深夜里陪他一直亮着的那盏灯,对着空气说了声“谢谢”。
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
李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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