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路

作者: 哭丧难得 | 来源:发表于2019-06-24 10:19 被阅读10次

         “走吧。”父亲缓缓地走出校长室,声音空洞而无力。我抓起书包,习以为常地问道:“又休学几天?”父亲停下了,沉默了几秒,以我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吐出苦痛“退学了。”我的平静让我自己都感到惊奇,如往常一样径直走过昏暗的走廊。

         回家路上,景色都模糊了,声音也屏蔽在外。在似乎蜿蜒无尽的路上,想着自己何以到了今天。

     1

        幼时记忆失落在记忆的浅滩,只有一片美丽却破碎的贝壳,依然残留。

        那是上小学。家境不太好的一个同学,家里有人被确诊为癌症,大概是郁积于在心中的烦闷无法发泄,有些暴力倾向。

        某日,班主任发起了捐款。当我回到家,对父母讲明了情况,手头并不宽裕的父母迟疑了一下,给我了一张红钞“他人有难处,要尽力帮忙,何况是同学呢。”我兴奋地取过钱,感受着将做善事的喜悦。

        翌日,清早去到学校,班主任正在讲台前接过同学们的善意,大多是零钱。当我将捐款交给班主任时,我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笑了出来——能帮到别人总是令人满足的。

        可是,当那位同学来到学校,却没有面露欣喜。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在桌间通过时撞倒了我,重重地踩了我的腿。讲台边的班主任见了,叫道:“和他说对不起。他可是捐了你一百!”他愣了一下,没有说话。我连说了几次没关系,直起身来,慢慢走回了座位。

        那时我并没有悲愤或者失望——那个年纪很难体会到这些。不过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获得过那种纯粹的喜悦,因为我再也没有那种善意了。

    2

        日子一天天过去,又是无可追溯日期的一天,不知是无所谓的争执,还是轻微的口角,总之是能刺激孩子的事件,将我引向孤独。我唯一知道的是“小心我去告老师”这句脱口而出的诅咒,我将它说出时,诅咒已经降临。“没骨气”“就会告老师”一个孩子将嘲讽的词汇传给另一个,直到周遭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只会向大人求救的懦夫,都知道我是所谓大人们的“好孩子”。

        好孩子,好孩子!我多么厌恶这个称呼啊。每当被当众表扬,总会有其他孩子对我挤眉弄眼,总有其他孩子对我恶语相向。是嫉妒还是鄙弃似乎孩子与大人就该对立。我不知道那么多,我也不会想那么多,我只是不想突出,不想被针对,但这个世俗的世界,这个只看重分数成绩的世界,已经把你的品性确定了,把你在群体中的地位确定了。

       那个年纪,是体会不到准确的悲哀,也无法寻觅那可悲的真相的。有的只有对“好孩子”这个称呼的厌恶,只有对所处境况的不解,只有对其他孩子用各种语气吐出这词汇的恐惧。

        我不想再当所谓的“”好孩子“了,我不想再做一个懦夫了。但是我没有勇气再去”背叛“,无论是对我自己还是对抱有期待的大人们。我不敢突破牢笼,我不敢破坏已有的形象。我果真是个懦夫吗?我果真是个懦夫啊!

    3

        时光荏苒。升学后,同龄人的叛逆期大多到来了。也许是由于温和天性,我还是正直而谨慎的。

        每每看到同学早上来补作业,我心中就有一股无可名状的感情涌出。是厌恶,反感,还是羡慕,嫉妒呢?我至今都没想明白。总之,我成了异类,但至少还是有与我一样默默坚守本心的人存在的。

        我还是冲动了。我再次“背叛”了同学,将搜集到的抄作业的名单交给了班主任,导致超过半个班的学生被叫出去训话。这是所有人所鄙视的。我没有感受到快意与轻松,反而发觉一股无法排遣的抑郁弥散在心间。行使正义为何要忐忑呢?我问着自己。不久,他们都知道是我做的。原因很简单,来的早却不补作业的只有我一个。

        出乎意料,没有人表示愤怒或者找我打架。我不了解,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同学们都不与我交谈,以往的朋友也变得冷淡了。不到一个星期,责令失去了功效,抄作业的行为又兴起了。不过,就算被孤立,就算行动是枉然,正义感还存在于心中,我又几次做出了类似的事情。每一次的功效都不超过一星期。

        但我不甘心,我不愿相信事实。

    4

        最后一次,校长来我们班旁听班会。我把发言稿放在一边,目视窗外悲哀地讲:“我已经不相信你们能改变了。听了我的一番套话,你们大概不会有所感觉,甚至于明天早晨继续做着原来做的,但我还是要说点什么。”寂静无声,停顿了几秒,接着说:“我们为什么在平行班?就是我们的懒惰,不懂得克制自己的欲望,总是将罪恶留给以后的自己!你们知道吗,初次相遇,我感觉你们都比我聪明许多。但现在我明白了,我真的是最愚蠢的,我竟然会认为你们聪明。懒惰已经夺走了你们许多时光,你们却不以为然,想着以后能弥补的。难道非要把你们逼到了人生边缘,你们才肯努力?为何人与兽不同?为何人与人之间有差距?就是节制力的不同。我不期待你们听进去我的话,如若你们有些许触动,我就谢天谢地了。”在校长班主任两人的掌声中,我走下了将台。至始至终,我不敢正视同学们。我仍然怕冷冷的眼神,怕不屑的表情。这是我外表正义的谢幕。

        不出所料,后来的我更是痛苦无助。没人改变,至少我没感受到。

        我渐渐明白了,企图改变人卑劣的秉性只是徒劳,强行尝试,只会受到冷眼相待,只会被自己的一意孤行逼入死角。

     5                                                                       

        我开始学会伪装,开始曲意迎合,开始将“正义”埋入心底。

       离开了一个监牢,又进了另一个地狱。与所谓的朋友们玩玩闹闹,得不到一点愉悦。我看不惯他们的做法,却怕被疏离,向人微笑,内心却在哭泣,没有人懂得我的悲戚。

        我那正义感开始之处在于学校,因此一向相信学校,相信教育者不会悖乎正道。可最后的对正义的信心也被所见的真实撕裂了。市里要检查了,根本不实行素质教育的学校开始想对策。检查那一日,一向严格死板的班主任在班上命令道:“有上级要来检查,如果问你们一周几节体育课说每天一节,还有课表也要换一下,那个……”。

        原来我那正义的源头本就污秽,从中生长出的纤细树苗怎么可能笔直呢?失魂落魄的我在课间在走廊徘徊,想要将这种想法踩在脚下,踢出身体。“那位同学,过来一下。”陌生的中年男子招呼着我。我迟疑地走过去,忽然明白了,他是来检查的人,不禁有些心虚。他让我背诵应当熟记的内容,见我背的不错,又问道:“你们一个星期多少节体育课呀?”额角冒出汗珠,早已习惯撒谎的我却没有立刻回答,想要转身逃走,理智告诉我不能这样做。班主任的话一遍一遍回荡在耳旁,仿佛有恶魔在劝诱着我抛弃最后的美德。“怎么了?”男人疑惑道。我必须抉择了,那泥潭中的良心抓着最后的希望,可是我到底辜负了它。“五节。”我强装镇静地说。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这是我记忆的末端。之后的事就像在虚空里一般,模糊、虚幻。

       6                                                                  

        回想起种种,百感交集。那残破,血红的晚霞仿佛明白我的心思,尽力维持着它的绚烂以慰藉同样破碎的心。父亲无言的走在我身旁,他不明白,品性优良的我怎么会屡屡犯事以至于退学。

       无风,无言。

        越是冷静,越是恐怖。回忆乱成了一锅粥,“好孩子”,咄咄逼人的称呼又在耳畔回响。冰冷的目光,异样的眼神,路旁的树如同那些曾经受我“背叛”的同学一样紧紧的盯着我,没有动摇,没有任何的悔意。  这样啊,这样啊!做错原来是我啊!我终于知道这世界的规则了,那面具下的真正规则,那心照不宣的真正真理,那只有我一人不知的真相——自我的利益。我一直想到的只是自己,我也是那凡夫俗子中的一个,我只想着让他人遵循我的规矩,让我心理得以平衡。多么可悲啊,多么自私啊,我却一直坚信我行使着正义。当自己的利益破碎,剩下的只有可悲的苟且了。

        突然,我想到了轻生。这疯狂的念头冲击我脆弱的感情,绝望的阴霾已经侵蚀了我的身心,我想最后堕落一次,到无底的深渊,去看看还有什么比现在的世界,比现在的我更为污浊。

        我窜到路中间直面着接近的车。这生死之间,我竟然还在意着他人的眼光,我闭上了眼,等待死神的降临。

        没有感觉,没有沉重,到了冥界吗?

        我蓦然睁开眼,光线刺痛了眸子,灰白的墙面,噗噗跳动的心脏告诉我,我还活着,我还躺在床上,桌上摆放着星期六晚没做完的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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