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樱是漂亮的,个子高挑,身段丰盈,曲线玲珑。她的头发黑亮莹润,眼睛睫毛长长,柔柔湿湿的,但不知什么原因,却是个近视,以致她看东西的时候,眼睛总是虚眯着,乍一看去眼神天然的十分多情;她的嘴角常常挂着若有似无的笑,说话软声细气,拉着嗲柔的调子。
兼她又喜欢把自己往漂亮收拾,喜欢穿各式各样的裙子,款款的走出来就显得颇为耀眼,刺痛了左邻右舍媳妇们的眼,看她全是别扭,也撩乱了汉子们的荷尔蒙。要是两个男人在一起时看到她,就会互相露出下流暧昧的神色,一个男人看到她,就暗地里吞着口水,在心里浮想联翩,嘴上不由自主的占点便宜。
肖樱的汉子周茗,长得也是少有的风度翩翩,五官极为俊朗,人才既风流,见识又广博,和她正是十分相称的一对。
这一对乡村璧人感情十分要好,恩恩爱爱,出双入对,学着电影里卿卿我我好不亲热。总之这对好人儿,女人们是完全看他俩不顺眼,男人们是嘴上轻薄着,心里挠得慌。因为他俩显得“太骚,不像好人。”
别人家的汉子一年到头土里刨不出几个钱,回家还跟自己的媳妇充大爷,婆娘就是拿来使唤的,生娃子洗衣做饭是本份,婆娘忙得脚底朝天,还要抽出手来侍候当家的。什么情情爱爱的东西他们是不齿于拿出来现的,不嫌臊得慌吗!
他俩个既然感情如此要好,生起孩子来也不含糊,一口气生了四个。三个丫头,一个崽。孩子生起来容易,养起来却难,家里条件摆在那里,自己有情饮水饱了,孩子却不能靠风吹就长大,四个娃儿两个老人,加自己两口儿,每天醒过来八张嘴巴等着填,把个肖樱愁得脸上都没什么光彩了。
幸而这年年关的时候,周茗有个好兄弟从南方衣锦还乡回来过年,特意约了周茗出去喝酒,席间不知透露了什么发大财的好路子给周茗,邀周茗有福同享,既然这样好,不去赚它一赚定然对不住自己啊!
唯一不好的是,要做成这件事,这一对良人就不得不两地相思了,因为家里孩子实在太多,光靠两个走路打晃的老人,是没法照看的,他俩个很是为此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周茗一个人去了南方。
周茗过去后,想必果然是掉进了钱篓子,很是赚了几笔横财回来,肖樱跟着欢喜得要不得。村里虽然有些嫉妒的声音忖度猜疑周茗在外面没干正事,但没有真凭实据,流言像暗夜的老鼠一样来来去去,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然而好景不长,周茗忽然得急病死了!
经村里信息来源最广的八卦团严密分析后,由最牙尖嘴利的团长八嫂婆的天然肉喇叭发布团方通告,周茗是干了亏心事,被人怨死了!
但肖樱显然是不会这么想的,她一直哀哀地哭着茗哥狠心呀!说做一生一世好夫妻,哪晓得甩手就走了!你走了,叫我靠着哪一个?一壁又哭好人没好报啊!坏人活世上!这话哭得八卦团里的精英都十分不忿,村里也有一两个心善的看她哭得可怜,便拿人死不能复生的老话安慰她,她摇头说:“英姐姐呀!他舍不得我呀!他天天晚上来看我啊!真的,我那天淋了雨,发烧啦,躺在床上,他还来摸我的额头哪!”
英姐姐一面觉得她无可救药,一面在心里毛骨悚然,也不敢再去劝她了。
八卦团给自己壮胆,觉得她胡说八道,疑心是染了疯病。
后来两个老人因为老年丧子,本就病病歪歪的身子受不住打击相继去了。自此她便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孤孤独独的艰难度日。
少不得有那些心思邪的,欺她新寡,明里暗里的撩拨欺负她,幸而两个大丫头都大了,很懂事,而且很厉害,知道护娘,帮衬她不少。
她既有那样一副好相貌,要再寻个依靠完全不是难事,可是她一边放不下她的茗哥,怕茗哥回来找不到她,另一头也怕到了别人家,人家对她的娃儿不好。便一径这样熬着熬下去。
日子不会因为人的快乐而延长,但也不会因为人的痛苦而缩短。
渐渐的孩子都大了,一个一个像出窝的鸟儿一样飞走了,三个姑娘都远嫁,儿子也去了大城市。
她的儿子想接她到城里,她又不去,一径固执地说要是她走了,周茗再回来怎么办,找不到她要着急的。她的儿子听了她几十年疯话,父亲走的时候他还小,没有那么多深情,听多了便有些烦,埋怨老太太不配合,连累他担个不孝的名声。劝了几次劝不动,那头老婆又催得紧,便丢手了,每月只打钱回来,肖樱收到也只买点生活必需品,并不多用。
原本自周茗走后她就不做鲜亮的打扮了,只每年清明节,她必大清早起来,有条不紊地盛妆打扮停当,寻到周茗坟前,当他新丧一般,哭个天昏地暗,不知道的以为她每年都在死老公。期间兼絮叨许多陈年旧事,又当他活人似的千般万般的嘘寒问暖。
别人平时是看不出来,实则她那疯病一年比一年严重,一头好头发也渐渐染了霜,眼睛眯得越发严重,显出暮年的形容枯槁,在村子里形单影只的走着。
她那些老年病也慢慢的显出来,行动日益不便,拄上了拐,每逢清明还是到坟上哭,家里长长久久的供着周茗那份饭食。
终有一日,她出不了门了,脚痛得厉害。便成日坐在门口,看着门廊下轻风抚过,碰撞出细碎丁零之音的旧铜铃,偶尔露出莫名的与那一脸皱纹不相符的甜蜜微笑。
然后在那样一个深秋的寒夜里,她看到她的茗哥又来了,茗哥心疼地拉着她的手,说:樱樱呀!我来接你啦!这些年辛苦你啦!
她开心极了,她的腿脚又灵巧起来,像一个小姑娘一样扑过去抱住她的茗哥,又哭又笑:茗哥,这回你可再不能丢下我啦!
她便闭上眼,像一缕轻烟,半分留恋也无的跟她的铭哥去了。
廊下的旧铜铃为她送行,叮叮的吟:
似这般,
秋风秋雨泣秋夜,
寒露寒霜欺寒鸦。
疏枝疏藤挂疏影,
孤月孤鸿窥孤人。
倒莫如,
卿自归,休慕庭月照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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