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于人海（四）

湮于人海（四）

9

“走，去我家玩。”

邹益志又饶有兴致的邀请了。

“今天怎么都要去，不去不跟你玩了。”

邹益志说着就一把搂住了黎亚明的脖子，用眼睛狠狠的盯着他，露出霸道而又真诚的表情。

一年多了,黎亚明和邹益志可以说是很好的同学。邹益志也邀请黎亚明无数次。但黎亚明都没有去，虽然他也在心里认定邹益志是自己最好的同学，但说到去他家玩总是踌躇的。

但黎亚明很高兴邹益志在学校和他一起吃饭。有时下课晚了或怎么样邹益志就会找黎亚明要饭票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学校食堂的饭菜总归是难吃的,但每次邹益志都吃的津津有味。

邹益志已挟持着黎亚明走过操场出了校门。朝左拐是往郊区农田的路，朝右拐就是一条通往街上的马路。隔着一条河。

他们走过桥,穿过在黎亚明看来很热闹的街，邹益志一路叽叽喳喳的说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医院。穿过宏伟的门诊楼，再走一段路就到了医院家属楼，那是几栋单元楼房，好像有四、五层。事隔多年，现在看来是不足为奇的。但差不多三十年前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这样的楼房还是很气派的。

黎亚明看着这高大的、气派的、精致的楼房，不由地想起自己那破败的、简陋的、摇摇欲坠的家。抬头看了下天,明明刚才还是阳光明媚,现在总觉得太阳白晃晃的,没有一点生气。

跟着邹益志,顺着楼梯,一个拐弯就到了。邹益志的家就在二楼。

打开门，邹益志就去冰箱里拿东西了。

黎亚明怔怔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多年以后他才知道这就是二室二厅一卫一厨。但那时他不知道。只觉得家还可这样。

“给,喝吧！”邹益志从冰箱里拿出一个东西给黎亚明。

黎亚明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喝。

也是很多年以后黎亚明才知道那是健力宝,那个时代很有名很昂贵的一种罐装饮料。

但那时，黎亚明拿着这个东西，茫然不知所措,心里想这怎么喝啊？虽然他和邹益志很好,但他的性格容不得他去问,怎么也还是要面子的。

邹益志可能发现了状况,过来“嘭”的一下拉开了拉环,有气泡冒出来。转身递给黎亚明。

“你没喝过？”邹益志满含吃惊的问道。

黎亚明窘得满脸通红。沉默着。算是默认回答了。

不说这饮料没喝过,黎亚明几乎都很少上街,上街就要花钱，他生活费都少的可怜。

黎亚明诧异于他的厨房在哪里？他的厕所在哪里？

邹益志的厨房门是一个拱形样的,像半个月亮。黎亚明看着放在那上面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两个像铁架炉子似的。邹益志“啪”的一扭,蓝莹莹的火苗啪的亮了起来,滋滋滋的燃烧着。

后来黎亚明才知道那是燃气灶。知道已是多年以后的事了。

他想起了他家土灶,用稻草生火，由于稻草不干,总是点不着，烟大的不得了,薰得整个昏暗的厨房烟蒙蒙的,呛得不得了。

……

多年以后，黎亚明一个人在深夜、在一个人沉思时总会想起第一次去邹益志家的情景。想起邹益志家满屋他没看到过没见识过的东西。真有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每次脸上都还会窘得发红。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其实已过去不知多少年了。

10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一丁点友谊。黎亚明也还是坚定的认定他们是最好的同学。他想邹益志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11

紧张的高三来了，黎亚明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救命稻草。他不想生活在农村，因为只有他知道农村的苦。所以直到现在很多人说农村好农村好,他在心里都狠狠的不服:你生活在农村试试。

邹益志和黎亚明选了不同的科。邹读了理科，黎亚明读了文科。不过成绩都是拨尖的。常常是各自拿第一名。

他们也还是常常在一起复习功课。邹益志也没以前闹腾了。

每次考完，邹益志就会说哪道题是考前我们一起做过的,就是改了数字。黎亚明想起是有印象,但就是记不起来。黎亚明自己都觉得自己压力太大了。

他们常常会在晚自习后出来操场上散散步。教室里灯火通明,大家都在努力着。邹益志也不问黎亚明以后计划的问题。多半沉默的绕两圈就各自分开:黎亚明回教室点起蜡烛继续复习，邹益志回家。

“他妈的太压抑了。”有一天他们走在空旷的操场上,邹益志把一块石头踢得老远,对着寂黑的天空叫道。

黎亚明一惯的不做声。心里也有说不出的压抑。

“耶，你们文科班转来了两个听说是从江汉石油学院附中的女孩子，蛮漂亮的。我喜欢那个圆圆的个子小巧玲珑的戴眼镜的女孩子。帮我把她约出来聊聊吧。调剂一下，不然太闷了。”邹益志吩咐黎亚明道。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想这个？你真是色！”黎亚明不敢想像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去想这些。黎亚明早已拒绝了黑玫瑰。也拒绝了退学的江陵女郎。他只想高考考好。

“呵呵呵，只有女人才能缓解紧张的情绪。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邹益志又恢复了他的活跃。黎亚明甚至觉得是自己把这种压抑紧张的气氛传染给了邹益志。

黎亚明还是帮他把那个女孩约了出来。

在寂黑的操场上邹益志在和那女孩交流所谓的学习心得，那女孩是江汉石油学院家属,听说她爸是学院领导人，她考好考坏是都可以去那学院上学的。

他们出来过几次。都是在晚自习后。那个女孩轻轻的唱着小虎队流行的《爱》: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串一个同心圆……。邹益志色迷迷的盯着小姑娘,黎亚明缓缓的跟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心里在暗暗的背历史。心不在焉的。

不了了之的结果是有一天晚上,邹益志又在和那女孩陶醉的哼唱着小虎队的小情歌时，黎亚明发现邹益志的爸爸找来了。至于是怎么结束的事隔多年黎亚明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感觉有点像梦。

不觉中,高考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