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张义奇】
10 多年前(注:本文作于2007年),90 多岁的萧萸老人还居住在今锦江区天涯 石北街一个低矮、拥挤的大杂院里,著名作家刘心武给萧萸 写来一封信,对老人传奇的一生表示钦佩,同时也感谢老人 在作品里记述了同盟会元老刘云门 20~30 年代在上海的工 作情况,并完整地保留了刘云门揭露国民党群丑的长诗《哀 江南》。刘云门是刘心武的祖父,刘心武是从萧萸的长篇纪 实文学《坎坷人生》中,才知道了祖父的事迹。
萧萸一生传奇,对今天的读者来说很陌生,然而他却是 20 世纪 30~40 年代著名的成都籍作家。萧萸 1900 年出生于 一户贫苦农家,籍贯郫县花园场。12 岁才进学堂发蒙,但他 勤奋好学,常常深夜裹一根纸捻戳鼻孔以驱赶困倦。1918 年秋,萧萸考入四川省国立第一师范,成为日后入学的杨朝 熙( 沙 汀 )和 汤 道 耕( 艾 芜 )的 学 兄 。 由 于 受 新 文 化 的 影 响 , 萧萸一心向往北京大学。从一师毕业后,萧萸放弃了家乡 小学校长的职位,怀揣理想,与同学一起乘舟东下冲出夔门,踏上了北上旅途。可是,列车还未到郑州,同学凑的旅费已告罄,饥饿一天的 3 个青年人,决定用怀表作抵押,向邻座一位文雅的长者借一块钱。这位自称“贾 述之”的长者被他们的求学精神所感动,当即送上一块“袁大头”银元,并没有收 他们的怀表。到京后,萧萸按照贾先生留下的地址去还钱,却被告之没有此人(3 年后,萧萸才知道这位贾先生就是四川早期的共产党领导人吴玉章。70 多年后, 萧萸专门为此写下了《一块银元的故事》)。由于错过了北大考试,萧萸只好进了 医科大学。可是他的志趣始终在文科方面,于是他每周都请假到北大去旁听李 大钊、胡适、鲁迅、梁漱溟、周作人以及辜鸿铭、吴虞等大师的课。在北京的 3 年 中,萧萸不仅接受了系统的新文化洗礼,坚定了追求真理的信念,而且也亲历了 许多重大历史事件。他目睹了孙中山抵京民众的热忱,也经历了孙中山逝世人 们的哀伤;他参与了“三·一八”爱国学生运动,同时见证了段祺瑞枪杀刘和珍等 学生的惨案。
后来,萧萸没等医大毕业便于 1926 年 4 月南下投笔从戎。当他拿着地下党的 介绍信找到吴玉章时,竟意外发现这就是他找了许久的贾先生。吴玉章详细询 问了萧萸的情况后,随即将他介绍给身边的一位中年人。中年人也非常赞赏这个 有 志 青 年 ,说 :“ 黄 埔 正 需 要 这 种 年 轻 人 !”当 即在便笺上写下几行字。萧萸接过纸条,看到 落款处三个赫然大字是:“刘·伯·承”。

有吴玉章和刘·伯·承的推荐,萧萸没经考试 就成为黄埔军校第七期学员。因为他是大学 生,很快就当上了文化教员,同时积极参与共产 党组织的活动。正当萧萸信心百倍地投入大革 命 的 洪 流 时 ,“ 四 · 一 二 ” 政 变 发 生 了 , 军 校 开 始 清 党 ,“ 左 派 ” 学 生 的 枪 已 被 人 暗 中 卸 了 枪 机 。 4 月 14 日,趁右派尚未动手,萧萸假借“方便”之 机,从厕所里翻墙逃出,立即转道去武汉黄埔分 校 ,却 不 料 又 遇 汪 精 卫“ 七·一 五 ”分 共 ,萧 萸 只 得再度亡命上海。在刘云门任校长的招商公 学,萧萸一方面教英文,翻译文学作品;另一方 面与任白戈等人继续从事党的地下活动,直到 学校被南京政府解散。
1931 年,萧萸与任白戈一起前往孔子故里 曲阜二师任教。从此,教书、写作成了萧萸终身 的 职 业 ,到 抗 战 胜 利 前 ,他 先 后 在 曲 阜 、恩 施 、万 县、灌县等地任教,培养了大批进步青年。这期 间萧萸两次身陷牢狱。第一次是被韩复榘抓到 济南关了两年,后被押往南京,由于黄埔老同 学、复兴社头目曾扩情说情,萧萸被释放,但萧 萸没有接受已经成为权贵的众多黄埔同学的挽 留,两天后就转道上海,与他四川省立第一师范 的学弟沙汀、艾芜住在一起。抗战爆发以后,萧 萸辗转于大后方各地,结果在第六战区首府恩 施,萧萸再次被捕,原因是他发表了轰动一时的 讽刺小说《大白菜》。这次入狱时间虽不长,但 他却付出了大儿子失去生命的沉痛代价。
早在曲阜时,萧萸就创作了长诗《十字架前》和长篇小说《曲阜》,1937 年,萧萸把他在富春 江上的经历写成短篇《船上》寄给《七月》,得到胡 风的赞赏。之后,萧萸成了贾植芳、曹白之后七月 派的又一重要作家,相继创作了大批题材各异的 中短篇小说,到 1939 年长篇小说《百年大计》发表 时,萧萸已经是大后方声名远播的作家了。
然而文学上的成就并没给萧萸带来好运。20 世纪 50 年代中后期,他又一次遭遇了牢狱之灾,后 被遣送回原籍劳改。或许是命运的捉弄,离家 22 年的萧萸,这次被遣返回去改造也是 22 年。在农 村的艰难岁月里,萧萸丧失了妻子,儿子饿得骨瘦 如柴;他自己在 22 年中则是连热水脸也没洗过一 次;最让他难受的是,写作的权利被剥夺,并且许 多人视他如同瘟疫,唯恐避之不及。只有他的老 同学艾芜例外。在萧萸最倒霉的时候,艾芜不仅 安慰他,而且还多次借握手之机塞点钱和粮票给 他。萧萸曾数次满怀深情提起此事,他说:“艾芜 是了不起的作家,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
虽横遭人生大难,但萧萸始终达观,坚守信 念,诚如著名诗人方然对他的评价:“文章负气千 夫指,忧患来时一笑忘。”虽然重新获得解放的萧 萸已进入耄耋之年,但他仍没放下已微微颤抖的 笔,在天涯石街一个拥挤大杂院的阴暗偏房里, 相继创作发表了《二十个银币》、《我们的老前 辈》、《代 课 老 师》、《起 步》、《刘·伯·承 的 签 字》等 作 品,长篇纪实《与世纪同行》也是在这里完成并在 他去世后出版的。萧萸老生前曾讲,他打算写一 部反映周·恩·来等共·产·党·中·央·领导 20 世纪 30 年代 在上海做地下斗争的长篇,他太熟悉他们的生活 与工作了。然而天不遂人愿,这一计划终究成了 个令人叹息的遗憾。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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