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年了,打从毕业后我就一直在一家国企内工作。从小在单位家属院长大,父母亲人也都供职在此,我们有自己的小区、学校、医院,食堂等等,是个相对封闭的圈子。父母对我辈的期许就是好好读书,毕业回到单位就职,与这个圈子内的人结婚组建家庭,过一个安稳有保障的人生。
毫无意外的,毕业后,在家人的作用下,作为企业子弟,我回到国企工作,正式开始职业生涯。非一本院校,不对口的专业,这一切使得许许多多与我一样的人并不能够留在都市总部里工作,我们被播撒到一线,离家千万里,人烟稀少荒凉贫瘠之地,连续工作二三十天后可以休假一周多,因地点不同而天数不等。
起初来到这里,我还不太明白这份工作究竟要做些什么,也不懂来到国企供职究竟会是怎样一种状态,只是觉得从早到晚坐了一天的车才能到达,远离了从前熟悉的生活环境。
很快,和我一批分过来的同事都被划分了具体的工作内容。刚来的女生统一被划分去负责监控各类实时数据,填报各种报表等等。倒班制,早晚两班各负责十二小时。同一种工作重复性的做一两年,之后领导会根据各自的水平,再从中调任人员去其他组室工作。
每一天都做着重复性的工作,每一年,较之前的一年也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发现当你学到你这个岗位所需的基本技能之后,即便止步不前,也并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开展。最初学到的那点东西,只要你不变换岗位,就可以无限度地使用下去。所有的工作都不需要你有什么新颖的点子,不需要创新,你只需要按部就班,只需要熟练而已。
地处偏僻,工作条件有限,远离都市,恋爱不易,顾家不易,工作生活单调沉闷等等,这对过惯了都市生活的我们来说,每一次从家里去单位,都要经历一番内心的撕扯。但不得不说,这里的福利待遇对于我们这些刚毕业工作的大学生而言,确实不错,而且在外工作也会有相应的补助,这些都让我们心里有了些许安慰,至少可以给自己和家人带来更高质量的生活。所以即便心里有多么不情愿,也依然会在每次休假结束后拖着行李箱,继续回到工作岗位上。
我也曾经天真的以为,我们这些90后,年龄稍大的也不过88、89年,大家一起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工作生活都在一处,应当知道彼此都殊为不易,是能够理解彼此难处并互相扶持的。然而生活总是在你晕晕乎乎的时候狠狠敲醒你。单位不比学校,即便你的同事大多与你是同龄人,但有利益的地方就必然会暴露人性,这是千百年来不变的准则。人性之复杂总要等工作之后才慢慢教会你。若是都市上班族,也许工作时间也避免不了办公室政治,但下班后的时间与家人相处亦可松一口气。而我们,上班见的是同事,下班宿舍楼相处的还是同事,工作影响着生活,生活纠纷再反作用于工作。除了要应付繁琐乏味的工作内容,还要面对杂乱无章的人际关系,的确让人身心俱疲。我跟朋友说,在这里工作真的很累,不是说工作强度有多大,而是心里压力不断加码,有一段时间我都开始怀疑如果自己长久的在这样封闭的环境下生活下去会不会某一天出现精神问题。
工作两年后,我开始了长久的反思,父母为我安排的生活是否真的有他们所想的那么好?国企工作真的引人羡慕神往吗?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否有稳定的工作与薪水就已足够?我真的会在这个单位一直稳定下去到退休么?外界的工作环境真的又激烈又可怕么?那些已在外找了工作又被父母拉回来的子弟们,是否真的觉得外面工作不如意,不如国企来的舒适?如果有一天我不在这里了,那么我要去哪里?或者说,我能够去哪里?
不知道,没有一个问题的答案是确定的。我意识到自己早已成了温水中被熬煮的青蛙,此时已无法轻松跳出这口大锅。随之而来的是,国家政策的改变,使得我们这些人的福利待遇几乎被砍尽,薪水一降再降,我不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的工作究竟还有多少意义。
男同事们即便暂时不为了薪水,也可以为了今后的升迁做官而奋斗,但女同胞们不同,女人在国企内想要有个一官半职不知有多难,大多数都是盼着能在都市总部办公室里当个职员,安稳一生也就到尽头了。
吃不撑饿不死的薪水,远离家庭难以调任的岗位,一眼望到头的职场生涯,这一切让我产生了极大的恐惧感。我开始明里暗里的对身边的女同事们进行采访,我问她们会不会在这个单位一直待下去,喜欢这里的工作么,有没有想过出去做别的。我得到了答案,但它们出奇的一致,仿佛都是经过复制粘贴的。诚然她们并不喜欢在这个环境工作,她们想赶快结婚怀孕,那至少可以一两年不用再上班。我问她们一两年之后怎么办,她们告诉我一两年之后再说。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不用等一两年之后再说,我想我可以替她们回答这个问题。一两年之后她们的心思会全部用在孩子上,常年的国企生涯会使得她们既没有竞争力,也不想再培养什么竞争力,一方面重找工作没有新毕业大学生有优势,另一方面,过往的职场经验在外界应聘中几乎不能算作什么真正的职场经验。所以,只剩下两条路,一是乖乖回到本单位赚奶粉钱,一是做家庭主妇。显然,在她们这里我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在这个时候,单位相继涌现了一些辞职者,我再次将目光转向了这些人,他们为何有勇气走出体制内,是否有一个不错的职场规划呢?我分析了他们每个人离开的动机与动力,发现有这么几种因素:一是父辈经商,有一定资本,需要继承。二是夫家有一定背景,工作薪水前景皆不愁。三是家人大力支持,并提供一定的人脉资源,供其创业。四是离家过远,不希望其跨省发展。截止目前,尚未有一例是仅靠其自身跳出体制,自行找工作谋前程的。
反观自身,我不能要求家人为我提供资金人脉,也不想依靠男人来达成什么,我只想凭借自身在这个社会获取立足之地。那么怎样能跳出这里,寻求一个合适且优质的工作呢?跳出去容易,就业并不乐观,大环境经济下行,此时一份薪水相对不错的工作对个人能力的要求尤胜以往。总而言之,提升个人能力,保有充分社会竞争力,才有可能达成目标。
个人能力的提升点有很多,但若是为了立足社会,就得从相对功利的角度出发,选择一种实用技能去提升。我衡量自身,三流院校,文科出身,理工类的经世之道于我不现实,所以最终选择了英语来作为提升点,它用途广泛,在某些单位也属于必备技能,语言类如果学的更好一些,那么翻译,培训教师等等也是门路。我在网上报了相关课程,工作之余就花时间去学习,我希望自己能达到较为精通的程度。这条路十分漫长,我在努力摸索。
我知道如果有人真的将这篇文章读到这里可能会觉得失望,因为我直到文末也依然是个体制内的小喽啰,在做着望不到美好明天的努力,我给不了同在体制内的人更加高明的建议。可是若真有人与我有相同的处境,相同的内心撕扯挣扎,相同的还未彻底认命,我想告诉你,你并不是一个人,有人和你一样在奋斗。
我不知道再过几年我会是什么样的状态,是打算认命的了此一生,还是已经跳出体制内挣扎在新的工作中。如果我成功的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么我很幸运,如果我失败了,那么还有这篇文章为我记得,我真的挣扎过。
没错,我就是体制内熬煮在温水里的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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