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霍达女先生笔下楚雁潮和韩新月的故事。
"爱情是一个缥缈的梦，一团朦胧的光，一首无字之歌，一条通往天际的路，一座遥不可及的宫殿……"
可是她遇见了。十八岁的韩新月，遇上了她的爱情，遇上了她的楚雁潮。
北京大学开学第一天，新月遇到了一个非常热心的"同学"，帮她提行李，送她去女生宿舍，这个文质彬彬的青年看上去很羞涩，不料他是她的大学班主任——楚雁潮。
楚雁潮也是北京大学的学生，刚毕业一年。由于北京大学师资力量匮乏，毕业后他放弃了翻译工作，同恩师严教授一起从事教学工作。家庭的熏陶，使得韩新月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而自信让她愈发得优秀，在知道她想从事翻译工作后，楚雁潮更加欣赏她。
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中，韩新月拿到了第一名，但班上同学议论她是少数民族搞特殊化。新月十分委屈，她所有的成绩都是自己努力所得，没有一分其他的色彩。楚老师告诉她，真理从来都是最简单、最朴素的，原来，"比大海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人的胸怀"。面对女孩的豁达和善良，楚雁潮的心中激起了一抹涟漪。楚雁潮向新月敞开了自己的世界大门，他带新月进入备斋，和她谈论音乐，谈论自己的翻译工作和理想。两人的关系不像是老师，更像是朋友，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情在两人心中滋长。
天降横祸，令所有人都没想到，年纪轻轻的新月居然患有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她必须休学！
"我……我舍不得离开我们的班集体，真舍不得！"其实，她还想说，舍不得她的老师。
"明年，我可能还是教一年级，还当你的班主任！"一年以后的工作安排，楚雁潮自己也不知道，但他还是这样说了。
只要这一句话，新月便放下了所有的固执，她舒心地笑了："老师，我听您的……"
接下来的日子，新月在家休养。在她十八岁的生日这天，楚雁潮赠予她一段话：既来之，则安之，自己完全不着急，让体内慢慢生长抵抗力和它做斗争直至最后战而胜之，这是对付慢性病的方法。他把自己养了许久的巴西木也一并赠给了她，笔洗里只有一汪清水，没有土壤，没有肥料，只有一段神奇的被齐齐锯断仍顽强生存下来的短木。这是他对新月的祝福，更是鼓励与希冀。
哥哥和好友陈淑彦的结合，让这个纯真的少女感受到了爱情的神圣，但她仍然很困惑，说不清爱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难道是去年冬天在备斋外听到的那首《梁祝》吗？
哥哥嫂嫂的婚礼过后，新月再次被送进医院。随之而来的噩耗震惊了所有人：由于心脏二尖瓣严重闭锁不全，左心室明显扩张，原本商定的六个月后的分离手术不能做了，新月再也不能恢复健康，只能尽量延续她的生命。卢医生的话让楚雁潮的心如坠冰窟，这个女孩热爱的事业与她无缘了，这个女孩绚烂的人生为期不远了。所有人始终瞒着新月，但大夫不让她出院，新月不知如何是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狠狠砸在楚雁潮的心上。
恩师严教授病危，临了，最放不下的是师母 "我和她……一起走了那么长的路……从来还没想到分手……"最后，他让学生雁潮为他们夫妻二人背一首拜伦的《好吧，我们不再漫游》：
“好吧，我们不再一起漫游，消磨这幽深的夜晚，尽管这颗心仍旧爱着，尽管月光还是那么灿烂。
因为剑能够磨破了剑鞘，灵魂也把胸膛磨得难以承受，这颗心啊，它得停下来呼吸，爱情也得有歇息的时候。
虽然这夜晚正好倾诉衷肠，很快的，很快的就要天亮，但我们已不再一起漫游，踏着这灿烂的月光。”
一诗终了，老人离开了人世，那双手还拉着爱人的手，那么不舍，那么凄美。
楚雁潮一路狂奔到医院，他的脑中反复浮现出两个字：生、死！人的生命是那么脆弱，那么新月呢？她也会像老师一样猝不及防地离开自己的世界吗？不，有一股力量在他胸中翻涌，使他有勇气和死神搏斗！他只是楚雁潮。
楚雁潮给新月带来了留声机，一首小提琴协奏曲《梁祝》缓缓入耳，新月沉醉在悠远的旋律中，她的心灵为之震撼，缠绵的琴声诉说着两人之间的情感……
"新月，我们之间用不着说这些话，"楚雁潮似乎不假思索地说，"爱情，就是奉献，就是给予！"
楚雁潮热切地凝视着她，炽烈的诗句脱口而出：
"请让我叫你相信，
我只盼一件事情，
给你献上我的心灵，
和这心灵中蕴藏的全部感情！"
楚雁潮再次开口："是卡尔·马克思赠给燕妮的诗，现在，让我转赠给你，连同我的……爱情！"
少女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炽热的情感，羞赧地避开了目光："我们之间，可以谈……爱情吗？您是老师，我是学生……"
纵使你是老师，我是学生，那又怎样？在感情里，没有对与错。
在这份感情还没开始的时候，楚雁潮就已经情不自禁了。他克制着自己，他告诉自己要好好栽培新月，要帮她实现梦想，不让自己的爱阻碍了她前进的脚步，他想要等新月再长大一些，等她在各方面都取得圆满的成功再向她表露自己的心意。但没想到，命运是如此地吝啬，要一步一步摧毁她的人生。他只想一直陪着她，鼓励她，给她温暖，给她战胜死亡的力量。
正如他所说的："人和人是平等的！在爱神面前，只有两颗串在一起的心，没有什么学生和老师。"
两个人勇敢地走到了一起，彼此依偎。每个探视日，楚雁潮仍会来看望新月，他们一起翻译鲁迅先生的《故事新编》，一起在漫漫长夜中互相取暖。
新月的十九岁生日，楚雁潮远在上海。这一天，从大洋彼岸传来了一封十一字的电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楚。
但待楚雁潮归来，世界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新月从父亲的书里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明白了自己是一个时日无多的人，再也不能好起来。一个素白信封寄到了备斋，她要说"再见"。
她用"同情"，用"怜悯"这样的字眼形容他们的爱情。楚雁潮的心仿佛被生生拧碎了，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盯着新月："爱就是爱，它是人类自发的美好情感，我因为爱你才爱你，此外没有任何目的！不要用‘自我牺牲’这样的辞藻来贬低我，我们双方都是祭坛上的羔羊，我们付出了爱，也得到了爱，爱得深沉，爱得热烈，爱得长久，这就是一切！"新月心中怎会不痛，怎会舍得，可她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她又怎会忍心拖他下水，沉浸在失去她的悲痛中。楚雁潮为她擦去泪水，给她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故事的最后，人活下来了。楚雁潮的目光紧紧盯着新月的眼睛，那是生命的光芒！
"楚老师……我……跟着您往前走！"
……
所有人都发现了他们的爱情 楚雁潮从老家回来，给新月带了许多吃食，骗她说是他的母亲给她准备的，实则不然。楚母知道了新月的病情，极力反对两人。学生干部郑晓京也找到了楚雁潮，楚雁潮的入党申请再次后推；出版社也停印了两人共同翻译的《故事新编》。
韩太太坚决不同意两人在一起，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和老师谈恋爱。楚雁潮毫无保留说出了他所有的话："你们是新月
的父母，我知道你们爱她，不愿意让她收到一丁点伤害，一点损失；但你们知道吗？我也爱她，爱得和你们一样热烈！"韩先生是真的愿意把女儿交给面前的这个男人，但韩太太的一句话打破了所有的念头："可是，这事明摆着成不了，您应该知道，您跟我们隔着教门呢！"
新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会是这样，为什么感觉母亲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幸福考虑，为什么感觉母亲一点都不爱她。姑妈走了，读完那封时隔多年的信，新月再也承受不住，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缓缓下坠……
两个年轻人各怀心事，但都不愿说出来增添对方的烦恼。
最后，在医院。望着窗外的雪，新月的回忆拉回到了燕园。她想到了燕园的未名湖，燕园的备斋，燕园的楚雁潮，她的楚老师。只可惜，她再也不能回到那个她梦寐以求的地方，再也不能和雁潮一起走下去，她要撇下他独自离开了。最后的最后，她还是没有等到她的楚老师。
"雁归有时，潮来有汛，唯独明月不再升起。月亮落了，没有落在挑灯看剑、举杯邀月的备斋，却落入了诞生生命又埋葬生命的黄土……从此天下无明月，地上无明月，明月只在他的心里。"
看到霍达女先生的这一段，眼泪已经洒满了书页，果真要这么结束吗？
多年以后，新月的生母回到了北平，等待她的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女儿，而是一方墓园。她分不清哪寸土地是女儿的栖身之所，但她知道女儿一定能听见她的呼唤……
她从一个中年男子身边走过。那个男人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头发却已经花白。男人手里提着一把小提琴，奏着一曲悠长绵远的《梁祝》。
这是《穆斯林的葬礼》，适合一个人在窗下静静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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