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姐很爱我的。
就像是她童年的一个玩具,爱不释手。
每次跟妈妈从厂区回到万元沟,我阿姐都欢喜的不得了,对我又揉又捏,又推又攘,又亲又抱,弄得我惊昂鬼叫,还是舍不得松手,生怕别人会把我抢走了似得。
贫穷年代里,阿姐总把好吃的都留给我,一定等我回来再吃,大人说是因为阿姐善良,我知道那是阿姐爱我。
我阿姐的爱,有些蛮不讲理的,那是因为她永远毫无保留百分百的只相信我。
如果那时你也在万元沟,如果你也正好认识我,那你一定会经常看到这样的画面,我躲在我阿姐后面,眼泪鼻涕一大把,阿姐在我前面飒爽英姿为我出头。
我很爱惹事,在万元沟还有些不可一世,当然也不全是我的错,但我猜想这一定是一个恶性循环。
因为反正仗着有人给我撑腰,就越来越爱惹事。
那些男孩子啊,比我大的女孩子,我都不放在眼里的,要是惹了我,十倍一定要还回去,可其实大部分时间我是打不赢的,打不赢就只能哭,我阿姐看到了,那是心疼的不得了的。
印象中最深的两次靠外力,也就是我阿姐,打赢的架,一次是和我的表姐们,在游戏中起了争执,她们抢了我的东西,还一起把我弄哭了,我姐姐生气的表情,我现在都还记得,本来靠哭博同情的我,看见她那么生气的样子,吓得我都不敢哭了。我阿姐一个个质问那些表姐们,她那么小,你们欺负她做啥子。。。打没打她们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她们也哭了,嚷着回去告家长。
这件事最好笑的是,我的大小姑妈她们用吃的来招安我和我姐,意思是知道我和我阿姐虽然欺负了表姐们,但姑妈她们会原谅我们的,我看见吃的就屁颠屁颠跑过去投降了,也不管这事真实的责任划分,阿姐也不要了,姑妈说啥都一一答应。
只是我阿姐,实在接受不了她们组团欺负我,独自生了好久的闷气,关键还有我这样一个叛徒。只不过小孩子的争吵,没谁会真的记仇的,没几天还不是又在一起瞎晃消磨时光。
还有一次是我和隔壁邻居打架,一个超级好玩儿的小哥哥,后来他们搬走了,小哥哥长大后很帅气,还回来见过我一次,再后来他去了外地,再没见过。
那时候我有了一个新玩具,一把铁剑,我就老拿着去戳他,把他戳烦了,他就拿着拖把回过头来假装要打我,一直追着我跑,我跑累了,实在不想跑了,他却玩的高兴了,不依不饶,我只能急着大哭,这时候我阿姐放学刚回家,看到我在哭,一个擒拿手把小哥哥掀翻在地,小哥哥一个劲的求饶,我在后面破涕而笑,鼓掌叫好。
我的童年嚣张肆意,无忧无虑,并不是因为物质生活好到没有烦恼,我知道那仅仅是因为有我阿姐。
后来阿姐出远门去读大学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了万元沟,孤独感乘以十倍,百倍的在我身上放大,那可怕的孤独的吞噬感足以改变一个我成另一个我。
恶性循环的一端断掉了,远水永远救不了近火,所以不管是我惹事,还是别人欺负了我,但凡回到家,永远都被父亲劈头盖脸的痛骂。
我再也没有惹事的快感和欲望,别人惹到了我,我也不会想到要以牙还牙,渐渐的,我学会了忍受和退让,学会了收敛和低头,我也不爱哭了,眼泪好似也少了,可能那是我最后唯一维持尊严的方法。
在打电话还是一个奢侈事情的年代,我只盼望阿姐可以早点回来,就像以前她期待我从厂区早点回来一样,我等着她回来,一定要抱着她,手也不撒的跟着她屁股后面转,告诉她我爱她。
我渐渐的明白,那时的阿姐在门外等我回家的孤独,也许比我更孤独,她也一样活在不被父母信任和理解的恐惧之中,她被人欺负了,都只能自己默默地忍受了,她的害怕从来没有人诉说。
只不过为了我,她化柔为钢,她不愿我像她一样可怜,于是她把自己武装的很强大,而其实,我们都一样的孤独,我们的童年就只有彼此。
记得有一年阿姐暑假回来,我去水果市场买西瓜,给阿姐准备着,和我一起的表姐和收银员起了冲突,她们打了起来,我好害怕,可为了不让表姐吃亏,便也和她们扭做一团打了起来,结果是我们都被打的鼻青脸肿,回到家,阿姐已经回来了,我爸看见我狼狈样,又准备指责我在哪里给他惹了事,我阿姐二话不说拉着我出门,要找欺负我的人算账。
我永远都记得阿姐对我爸爸说,她瘦的跟干柴棒一样,别人不欺负她就算了。她会欺负得了谁。
我悄悄地回过头去摸掉了眼泪,那种熟悉的信任感,只有我姐,这世界唯有我姐,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其实,我也明白,欺负别人只是假象,希望被关注希望被爱才是内心的渴望,只不过没了阿姐的万元沟,爱也变得空洞,没有意义。
但是我爱我阿姐的,就如同她那么爱我一样。水淹没的巫山旧城,如果有朝一日重出水面,率先映入眼帘的那些破损的旧痕迹依然闪闪动人的话,那一定是因为我和我阿姐在那里生活过,我们彼此爱过,我们是最亲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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