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

“废物！”

“你个废物！！”

“你就是个废物！！！”

“剪个头发你怕个x＂

        我被超市出口传来的怒吼声惊到了，不只是我，整个超市出口排队买单的人都寻声望去。一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壮硕汉子正对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吼着，小男孩带着惊恐和委屈的哭声说：“我不要剪头，我不要剪头。” 小男孩的妈妈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我当时特别想去告诉这位年轻的父亲，小孩子哭的时候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他就是单纯的情绪宣泄，等他情绪平复之后再讲道理就好了。他今天不想剪头发就不剪啊，改天再剪就可以了呀。在大厅广众之下骂他是个“废物”，考虑过孩子的感受吗？虽然他才四岁，但孩子已经有自我认知了，应该尊重，并用协商来解决问题，而不是命令。那一声“你就是个废物”，也许会影响孩子整个童年，甚至一生。另外，在那个父亲彰显一家之主权威的那声怒吼中把他的无能表现得淋漓尽致。想劝告的话在看到那位年轻父亲盛怒的脸后，我选择了别自找没趣。

        非常巧的是，我今天早上刚好看到一个视频，是来自一位母亲的自述，题目是《我后悔把儿子培养得那么优秀，最后却变成了白眼狼》。视频中这位母亲说自己和爱人都是教师，两个人把儿子培养得非常优秀，儿子从小到大都是外人眼里的“别人家孩子”。儿子顺利地考上名牌大学，毕业后到德国留学，然后在德国落地生根。

        最初的几年老两口因为教育出这么优秀的儿子备受他人的羡慕，他们也无忧无虑地在国内生活着，想着退休后跟儿子到德国养老。事与愿违，突然父亲查出癌症晚期，无助的母亲打电话给唯一的儿子求助。儿子说自己无法请假回国，让母亲陪父亲治病，如果自己照顾不过来就请护工，不用省钱。后来，是母亲的外甥陪着老两口去北京手术、化疗，尽管如此，父亲还是没撑多久就走了。儿子一个人回国料理父亲的后世，说媳妇工作忙孙女功课忙都不能回来。处理完父亲的后事，母亲认为儿子应该会带她一起去国外养老了。万万没想到，儿子走之前对两个表弟说“以后就把我妈托付给你们了”，然后就回德国了。还好母亲妹妹的两个儿子一直特别孝顺，二话没说就把这个大姨接回了家，老姐俩在一起也有个伴，就这样又平静地过了几年。

        老天总是捉弄人，这一年儿子的小姨突然因病去了。儿子一家三口回了国。母亲很惊讶，问儿子“你爸走的时候就你一个人回来，这咋小姨走了一家三口都回来了呢？”儿子说“小姨一家对您照顾这么多年，小姨走了我们应该回来！”母亲觉得儿子总算懂事儿了。小姨的后事料理完了，儿子一家三口还住在县城的宾馆没张罗回去，母亲以为这回儿子是要带她去德国养老了，在办手续吧。

        不久，母亲的猜想有了答案。原来是政府要征用他们村的部分土地，他们家也在拆近范围之内，而且这个事早有风声，村书记是儿子的高中同学早就告诉了儿子。儿子就是在等正式的红头文件下来。母亲的心彻底寒了。母亲在谈补偿协议时明确表示要三套房子，不要钱。儿子知道后找到母亲，说自己看上了一个项目，正需要资金，母亲一个人也住不了三套房子，还是要钱吧，然后先借给他用。即使儿子给母亲下了跪，母亲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要房子。然后在村领导的见证下立了遗嘱，自己百年之后，两套房子分别给妹妹的两个儿子，剩下一套捐给希望工程。

        片尾这位母亲说，作为一名人民教师自己是合格的，作为一个母亲是不合格的，她只教会儿子如何考出好成绩，却没教会儿子如何感恩。她说自己妹妹家的两个儿子从小就被外公外婆说是不中用的废物，跟表哥没法比，然而，到头来竟然是两个外甥给她爱人送终，给她养老。

        我回想起当年儿子考大学时，他说自己就是最普通的孩子，没能力考上让父母长脸的好大学，没能光宗耀祖愧对父母多年的辛苦付出。作为父母，是我们怎样的“殷切”期望让孩子生出这样的愧疚之心。我们总说我们倾注了一切为了孩子，那么我们到底为了孩子什么？是为了他们金榜提名光耀门楣，或是为了他们给自己脸上添光添彩，或是为了孩子将来可以扬眉走选择的自由而不是俯首走选择的被迫，或是为了孩子能怀着感恩一切的心愉悦地生活？当下的应试教育到底是形势所迫，还是只以分数论成败的教育缺失？

        我今天跟儿子分享看到的事儿，儿子说让我把这些事儿写出来，他说也许那个骂儿子废物的爸爸看不到我写的东西，但是其他爸爸会看到的。应儿子的“约稿”才有了这篇小作文。

        在2021年父亲节来临之际，愿天下的父亲能给孩子足够长的时光温柔绽放，能够让他们遇见蓬勃的自己，能够拥抱丰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