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手

寺院里的佛像塌了，梦主持拄着木杖一瘸一拐下了山。一群穿着藏青色麻衣的僧人，心中万分不舍，双手合十，目送梦主持离去。

山下阳光明媚，梦主持面无表情，经过一家黑市。

黑市的老板大黑叼着一根牙签，正在和三个小弟打扑克。他手中的大王突然掉落在地，便骂道:“他奶奶的，今天手有点不利索。”

梦主持停下脚步，看向满脸疙瘩的大黑，说:“这位施主可否帮贫僧一个忙?”

话音刚落，大黑和三个小弟齐刷刷地露出怪异的眼神，看向眼前这位衣衫褴褛的和尚。

大黑嗔怒道:“老秃驴，你说啥?”

梦主持回复:“我本是烂陀山蓝马寺的主持，昨夜三更一阵怪风吹塌了本寺的佛像，因而下山寻个有缘人。愿施主大发慈悲心，布施修补佛像，阿弥陀佛。”

大黑哈哈大笑起来:“慈悲.......慈悲是啥玩意?慈悲比这玩意好使吗？”说话间，大黑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指向了梦主持。

枪口对准梦主持的眉心，漆黑的枪管内仿佛隐藏着无数只来自地狱的饿鬼。

大黑手臂上的青筋突然暴起，恶狠狠地说道:“要不是看你长得有分像我死去的老爹，爷爷早一枪崩了你个老秃驴。趁爷爷我今日心情好，赶紧有多远滚多远。”

梦主持好似没有听见，双眸似看非看着大黑，陷入了沉默，如如不动。

梦主持的举动竟一时间把大黑整懵逼了。换作寻常人，没吓成大小便失禁，至少已满头大汗，双腿发软。大黑心里琢磨着，难不成他的魂已吓跑了，如今只剩下这副纹丝不动的肉身?

“黑哥，这老和尚该不会立地成佛了吧?”坐在一旁的小弟挠头说道。

“装神弄鬼的，不管他，咱们继续打牌!”大黑把枪放回腰间，重新拾起了扑克牌。

太阳像个婴儿般慢悠悠地滚下地平线。

大黑伸了个懒腰，杯中的摩卡顺时针旋转着，试图催眠玻璃杯，逃出容器的束缚。芙蓉王化作一缕缕白色的青烟，抚摸着一动不动的梦主持。

“黑哥，他好像......真死了?”大黑身旁的小弟颤颤巍巍地说。

“他妈的!”大黑忍无可忍，掏枪射向了梦主持圆滚滚的脑袋。

不知何时，梦主持的脑袋也变成了烟雾。黄澄澄的子弹呼啸而过。梦主持的面部变得模模糊糊，随后又扭曲成了一团，五官难以分清。

大黑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他感到到全身上下的毫毛都竖了起来。就在这时，杯中的摩卡停止了旋转，从上往下看，一朵褐白色的生命之花浮在杯中。

大黑沉浸在震撼的海洋中时，梦主持的脑袋已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同时开口说道:“这位施主，请大发慈悲心，布施修补佛像，阿弥陀佛。”

“全天下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不可?”大黑不解。

“施主你我有缘，缘分二字，妙不可言。”

大黑正想回一句“放你娘的狗屁缘分”。不知为何，呼吸忽然变得气促起来，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掐住。

“请...大...师...收了......神通吧。”大黑使出浑身力气说。

几只黄褐色的鹧鸪鸟从梦主持身后的树上悄悄飞过。

大黑把桌上的摩卡一饮而尽。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掏出一张四角泛黑的银行卡。

“这是五百万!”大黑显得有些得意。

“阿弥陀佛。”梦主持双手合十，表示感谢。

“等一下......曾听说烂陀山上修的是忍辱法门，是真的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我今天倒想见识见识。”

大黑咧嘴一笑，朝身边的小弟挥了挥手，一柄冒着深深寒意的钢刀扔在了桌子上。

梦主持没有言语，缓缓伸出左手，放在桌子上。他的眼神清澈明亮，看着自己的左手，仿佛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大自然的天然产物。

大黑眸子里闪过一抹厉色，手起刀落间，斑驳的鲜血沾满了两人的脸庞。

大黑看着那支残缺而蜷曲的左手，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大师得罪了......不送。”

梦主持把银行卡收入怀中，单手合十，转身离去。

夜间时分，烂陀山上，两名弟子举着火把迎接梦主持。梦主持的左手没有包扎，登上寺庙的最后一层台阶后，血液奇迹般地凝固了。

弟子见状皆是一脸骇然。

一个星期后，坍塌的佛像重修完工，梦主持的左臂也装上了义手。

然而就在几公里外，大黑的地下室内，那只悬挂在空中的左手，竟成了一只熠熠生辉的黄金佛手。好似新生的绽放着光明的蝴蝶，照亮了寂黑的地下室。

大黑和他的小弟们一齐跪拜在地，异口同声道:“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