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叔在他家弟兄中,排名靠后,在村中班辈最大,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无人叫他的名字。村子里大人小孩都很尊敬他,见了面都唤他木匠叔。木匠是职业的代名词,叔是对他的尊称。
木匠叔原先是他家的老碎,但不是木匠。这是以后人叫上的。木匠叔连他家一个姑娘共三人。兄长早年被gmd抓壮丁走了。一直没音信,多半是死在战场上了。老二是个姑娘,出嫁了,给的较近。现在家中只剩下他这一根独苗了。他父亲说,自古手艺人,吃不饱,饿不死。这世道,还是学门手艺最好。思来想去,该学啥手艺可养活一家人?
忙罢了,他做为唯一的外㽒去了舅舅家。席间,他母亲对舅舅说出了她的想法。他舅舅一听,这是给他说话呢。当时舅舅默认了这个外甥徒弟。从此,木匠叔正式成了一名木匠学徒。
木匠叔自小就是穷人家的孩子,吃了不少的苦头。自从学木匠后更是勤奋吃苦。苦功不负有心人,三年期满,他成了名副其实的木匠。兢兢业业,把木匠行中各种木器活路都学到手了,连他舅舅每每见到他也赞不绝口。"这娃往后,饿不死了。"
不久,木匠叔的父母双相继而去,家中只剩下木匠叔一个人了。门中一个姐,做人实在,看着他一个人过活恓惶,便在她那个地方为木匠寻下一门媳妇。门中嫂子叫她快刀斩乱麻,快些娶回来,有人给他做饭。跟着木匠叔,有手艺,她日后不愁没好日子过。不久,他们就结婚了。结婚后的木匠叔更是身手不闲。除了在生产队上工多挣工分。闲暇时,还帮左邻右舍做做木工活。割大小立柜,碗柜,写字台,板柜,箱子,凡是木器活,一概接手。
木匠叔人虽不大,在门中排行老碎,可辈分不小。乡党见了面,不叫叔不说话。临里乡党愈加尊敬他的为人厚道,当面不叫他的名字,直唤做木匠叔。这是以后的事了。从此以后,叫顺了,也不改口。那怕叫他的人比他大许多,那怕那人辈分比他高,嘴上也叫他木匠叔。
谁家女娃娃要是准备出嫁,出嫁时要做陪嫁妆。嫁妆鞋是自己动手,做工考究。一点不虎不得。嫁妆家具是必不可少的一个大件。。当即就有人向他推荐道:找木匠叔去。木匠叔人实在,不偷工减料,做的活既结实又耐用。"
"那当然,除了他,还有谁?"做陪嫁妆的一脸高兴地找木匠叔去了。
到了木匠叔的屋里,木匠叔边递烟递茶,边笑着问道:"今天有啥好事上我这儿?"
那人笑着说:"再有两个月就打发娃出门咧,出门时得割两样家具,柜子,箱子。"
"没问题,都包在我身上,几天就好了。我估摸着是这件事。"木匠叔笑着对来人说。
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没牙了,颤微微地对木匠叔说:"他叔,咱那个柜子散开了,不能用了。麻烦你给咱拾掇拾掇,自己的料,算多少是多少。"
"好说,好说。𠰻都是小事。明天一大早我过去取。"
第二天一大早,木匠叔把老太太的烂柜取回来,用钉锤噼哩叭啦地打开了。木头还好着,木头厚实,只是割家具的是个外行,没粘好,合的缝没粘好。木匠重新刨平,一块一块木板的结缝处磨上均匀的一层胶,粘好,用绳固定好,再上木撬棒。
笫二天,胶粘木严丝合缝,用手无论怎么用力也掰不开。下午崭新的柜子起来了。老太太裂着缺牙的大嘴只是笑。"到底是内行,跟咧外行就是不一样。好得很。他叔,多少钱,拿嫂子给你取?"。
"给七块就行了。低头不见抬头见。"
"他叔,给的太少了。"
"不少不少,就这样,再别过来过去了。"木匠叔多一点也不收。
不久,木匠叔的大儿子出生了。儿子的出生给他带来了欢乐,更带来了责任,他感觉肩上担子更重了。他一闲下来,赶紧帮忙妻子照看儿子,也让妻子歇一歇。妻子也闲不住,现在有一点空,又腰间系上围裙,忙起了锅灶上的活儿。
一晃三年了,他们的老二也降生了。老二也是个儿子。木匠叔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媳妇突然奶水奇少,身体感到困倦无比。木匠叔既要管好老大,又为老二的事奔忙。他为老二买了一只奶山羊在家饲养。见妻子日渐消瘦下去。他想这样下去不行,万一妻子病耽搁了,不是玩的。第二天,安顿好老大,抱着老二,带着妻子去西安医院检楂。妻子先是不去,说也没有啥害病的迹象,可能不要紧,过几天就没事了。木匠叔硬是攀扯着去。到了医院,也没检查出啥问题。木匠叔放心了。只说是儿子闹腾的,没什么大碍。临行前,医院给带了几包药。
从医院回来一段时间,妻子的病情日渐严重,人都皮包骨头了。这时,他们都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终于住进了西安人民医院。不检查不要紧,一检查结果出来了。癌症胃病已到晚期。那个时候医疗水平差,这等于给病人判处了死刑。木匠叔象霜打的茄叶,可又必须瞒着,不敢告诉妻子的真情结果。当时没办法,他只带了几包药同妻子回来了。
从医院回来不久,不知他妻子怎么知道的真相,可能是猜测,或许是谁偷偷告诉她的。她倒是很平静的,像没事一般,轻描淡写地对木匠叔说:"你我夫妻一场,咱两儿子,只说以后有好日子过,可得下这瞎瞎病,就是再多的钱,也是白撂。从现在起,嫑花𠰻寃枉钱咧,把它们攒起来,将来给他们娶媳妇盖房,这我也就放心了。"说到最后竞滴下一点泪来。
木匠叔听了她的话,悲声大放。癌病在当时也没有办法。不久妻子丢下两个孩子和木匠叔独自去了。
从此,木匠叔独自带着两个孩子过活。他既当爸爸又当娘拉扯两个儿子长大成人。
就这样,木匠叔蔫多了,默默只留给自己独自受。凭着一门好手艺和他的声誉,他和儿子们相依为命,挣起早贪黑供两个儿子上学。两个儿子也很争气,都是班里的尖子生,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
儿子一个个飞出去了,家中只剩下他独自一人靠着自己的手艺吃饭。每逢清明,十月一他都到妻子坟前祭奠。
儿子们平时太急,回来不了,逢年过节,书信问候一番。问他需不需要钱,如果需要,他们立刻打回来,只是路途遥远,工作抽不身,不能回家,望保重身体。
木匠叔每到节上很想儿子,不知他们现在长胖了还是瘦了?变白了还是黑了?可嘴上总是说,我一切都好,没什么事。钱够花,不用你们操心。在外不容易,照顾好自己。
木匠叔老年很瘦,但精神很好。还是没有丢掉自己的老本行。凭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
有一年的一天,春天里日子渐长黑夜渐短,红日已经升的老高老高。人们见木匠叔的房门紧闭,像是还没起床,有人连喊数声,"木匠叔,木匠叔,太阳都晒沟蛋子了,还不起来?"不见回应。有胆大的发现不对头,木匠叔数来不睡懒觉,每天天刚亮就起来,在村子游荡呢。他一脚踹开门,发现木匠叔硬梆梆的在地上躺着,一摸,身上冰凉冰凉的。不知几时没气了。
有人赶紧他女儿报丧,他女儿较近。很快就赶着来了。见到父亲尸体,哽咽大哭。接着又赶快给两个儿发电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