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校园省钱大法
在你走过和我们相爱以前，
我不过是水，和水一样无形的沙粒，
你拥抱我才突然凝结成为肉体；
流着春天的浆液或擦过冬天的冰霜，
这新奇而紧密的时间和空间；
在你的肌肉和荒年歌唱我以前，
我不过是没有翅膀的喑哑的字句，
从没有张开它腋下的狂风，
当你以全身的笑声摇醒我的睡眠，
使我奇异的充满又迅速关闭；
你把我轻轻打开，一如春天
一瓣又一瓣地打开花朵。
----穆旦《发现》
开学一个月，灵珊都没见到邱子亮，天，不会为了知会她面试时间有变，他没通过复试吧？灵珊不安极了，随着日子的流逝，这不安成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得灵珊呼吸不畅。
这天，新生领到了图书馆的借阅卡。
灵珊第一时间跑到二楼书库。刚找到去往小说类的过道，身后就传来苏婕的声音，“岳灵珊，岳灵珊，你走那么快干嘛呀。”
灵珊站住，嘴角向上翘了翘，偷笑一小下，随即板起脸来，转身，严肃道：“小姐，你认错人了，敝姓林。”
苏赶上来笑道：“我还会认错你？岳不群的大小姐。”
“你爸才是岳不群呢。”灵珊跺脚恨道。刚要抬手去捶苏，视线就完全被另一个人占领了――邱子亮！他就站在一排书架前笑意盈盈地望着她---是他！他终于还是出现了。灵珊脸一红，朝他不易察觉地微微点了点头。
“苏姐，你不是要找小说看吗，在最里面那排呢。”灵珊觉出自己的语调都有些异样。她伸手拉苏快步走开。
走到最里面的书架，她却对苏说：“你慢慢找，我想找本理论书。”灵珊快速回到刚才看到邱子亮的那排书架，果然，他还在，只是在埋头翻阅。灵珊蹑手蹑足地从他后面靠近，一把扯过他手里的书，低头念道：“希腊神话论。”又抬头盯着邱子亮问：“你读的什么专业啊？”
邱子亮被灵珊这一连串举动搞得有些窘迫，有点呆，说：“文艺学。”
“复试初试的时候你不是跟我在同一个考场吗？怎么不是一个专业啊？”
“本来跟你同一个专业的，下午面试前导师突然打电话让我去309参加文艺学的面试。今年的招生简章上他两个方向都带学生，但主要是带文艺学方面的，我就转到这专业了。”
灵珊叫道：“难怪，害我那天下午找了你半天。”
邱子亮不知该怎么接话，再度有点窘。
“小妮子一会跑没影了，我还以为是啥事呢，原来磁场在这儿啊。”苏循声而至。灵珊和邱子亮听了这调侃话脸都红了。
灵珊忙问：“你找好了？借了几本？”也不等苏答话，就又转向邱子亮， “我们先回了，你慢慢看吧。”
邱子亮微笑着点点头。
灵珊拖苏离去，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刻意，连苏都避着。在回寝室的路上，灵珊才回过神来，她走得这样急，竟然没来得及要邱子亮的联系方式，怎么办呢？难道只能等到下一次偶遇？这个学校有3万多学生呢，一个人碰到另一个人的机率有多高？
灵珊懊恼不已。
回到寝室，灵珊怏怏地打开电脑。自从上了研究生，这电脑就成了生活必需品，211除了老三家境不好，王春秀也没时间，她有点时间都跑去做家教赚钱了。其他人手一部电脑，肖妍还是部手提，有事没事，整个宿舍就一片寂静，大家都沉浸在网络的海洋里，潜到最下面连个水泡也冒不出来。最火的还是聊天工具，QQ,泡泡，UC。大家把自己的热情都挥洒给了网路上熟悉的陌生人，活生生站在你身边的人变成了陌生的熟悉人。应了那句话，姐敲的不是字，是寂寞。
灵珊是读了研究生才迷上聊天的，现在的硕士生活跟她的想像相去甚远，导师还是在拜师宴上见过那一面，惊鸿一瞥，从此神龙见首不见尾。课业安排的极轻松，这半年就两门课，每周两次，老师也不会像本科时那样每堂点到。他们也没了固定教室，想找同学聊聊完全不能靠偶遇，得主动出击---打电话。S大的特色之一是免费的内线电话，一到晚上煲电话粥煲得咕噜咕噜冒泡。
灵珊的床靠近电话，因此接到很多莫名其妙的电话，都是男生估算着女生楼的号码打过来撞运的，弱弱地，“可以交个朋友吗？”灵珊娇滴滴，滴滴娇地回一句：“很想啊，可是我已经结婚了。”电话那头的愣头青们往往就会扔掉电话抱头鼠窜。这边的灵珊就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难道想跟邱子亮再联系上，也得给嗓子来点媚功，挨个电话打过去----“帅哥，你们这屋有没有个人叫邱子亮？”整个神经病一只。
怎么办呢？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灵珊登录了QQ，令狐冲的头像一如既往地亮着。灵珊眼前一亮，她有她的大师兄呢。短短一个月，令狐冲就把灵珊培养出来一条思考路径：有问题，找师兄！
灵珊立即敲过去一张鬼脸。
令狐冲马上回应道：“又在边吃饭边上网？告诉你多少次了，这样不好。”
灵珊打过去一堆：“师兄，师兄，师兄。”
“怎么了？又出什么鬼点子？”
“没有，岂敢。”
“你不敢谁敢呀？”
“师兄，帮我捞个人好不好？”
“谁呀？”
“认不认识一个叫邱子亮的人？本来考的是咱专业，后来转到文艺学了。”
“不知道这个人。”
“那你总该认识文艺学的什么人吧？”
“好，我帮你问问。”
“别，不只是问问，我想知道他的QQ号。”灵珊早就盘算过了，知道了邱子亮电话她也不好意思直接打过去，打过去说什么？但在网络上聊天就不一样了，每个人都摘除了面具，自由，轻盈，很容易就可以飞到对方的心灵之树上。
令狐冲就是令狐冲啊，不管小师妹有什么要求，也不管这要求合理不，有着什么目的，一概照办。
灵珊下午就拿到了邱子亮的QQ号，对方叫天涯独行。这个名字可比邱子亮这三个字跟他的人相衬多了。网名最大的好处就是取名的人被爹娘更了解自己，并且不受姓氏和字数的限制。
灵珊在验证信息上特意标注了“同学”字样。是同学邱子亮就不会拒绝添加了。不过，灵珊还是有点忐忑，在大三的时候，灵珊想入党，她们班有个传统都是同学自己投票，票高者得。拉票就成为入党最关键的一环，灵珊面薄，当所有同学都拉得差不多了，明天就要投票了，灵珊才在舍友地鼓动下群发短信：咱们明天互投一票吧？怎么样？很多人并没回复，灵珊还以为是搞定了，结果收到唯一的一条回复是：请问，你是哪位兄弟啊？晕，她刚换了手机号啊，绝大部分同学都不知道她的新号。她和舍友一起狂笑，再没勇气群发第二遍。
但邱子亮很快同意了灵珊的好友请求。
就这样，会游泳的鱼在虚拟世界里邂逅了天涯独行。
林灵珊劈头一句就是：“还记得研究生复试那天上午？传说中的樱花树？”
天涯独行：“呵呵，我还以为是谁，岳灵珊！”
“连你都记错我的名字，好过分！”灵珊一下子就把邱子亮跟其他人区别开来，别人可以犯的错，他邱子亮就不准犯。
“呵呵，怎么会记错呢，话说，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灵珊独爱站树下，自然姓林。只是怎么变成鱼了？还是条会游泳的鱼。”
十指翻飞，噼啪见声，灵珊盯着屏幕敲过来的一行行字，看到的却是邱子亮舒展的眉头，唇边温暖的微笑。
S大的水房只有一个。打水时间一到，黑压压得挤满了学生，不时银瓶乍破水浆迸，惊叫声连连。灵珊每次挤在里面都觉得气闷。但自从邱子亮再度出现，灵珊掐指一算，学校是有好几个食堂的，教室更多不可计，如果一个人非要跟另一个人偶遇，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水房，这么多人在固定的短暂时段挤在了这里。
灵珊变得喜欢去打开水了，王春秀忙着家教，肖妍养尊处优，苏婕最讨厌忙乱，喜欢估算着时间快结束了再去打，好多次就悠悠然地提着空瓶走了回来。灵珊的变化正中她们下怀。
这天灵珊的“处心积虑”终于得到了上苍的眷顾，灵珊刚到水房门口，就遥遥看到邱子亮提了三只暖瓶向这走来。灵珊站定，微笑着等他走近，邱子亮也早就看到了她，但笑不语，一起进了水房，邱子亮说：“要不要看个魔术表演？”
灵珊惊讶道：“什么魔术？”
邱子亮把自己的三只暖瓶一字排开，每个对准一个出水笼头。再把灵珊手里的两只暖瓶如法泡制。对灵珊说：“仔细看，我能用两毛钱把这五只暖瓶打满水。”
灵珊奇道：“少来了，怎么可能？”
邱子亮也不答话。拿出饭卡，极快地在一排五个刷卡机上滑过。五个笼头几乎同一时间哗哗地流出水灌到了暖瓶里。而饭卡上的金额的确显示仅仅减掉两毛钱，一暖瓶水钱。
灵珊叫道：“邱子亮，你太牛了，我得把你这省钱大法强力推广！”
邱子亮得意地笑道：“牛吧？”眼角的皱纹因此更加泛滥，他到底有多大了啊？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灵珊马上就哼着小曲回到寝室绘声绘色地描绘邱子亮的省钱大法。
老三王春秀最为起劲，瞪圆了眼睛叫道：“真的，真的？咱们学校也太会赚钱了，一暖瓶水就两毛钱，这下子可太好了！”
晚上王春秀也如法泡制，回来兴奋得打了个转，对灵珊说：“真的哦，我打了两壶水，真的只减掉了两毛钱！”
灵珊得意道：“当然了，这法可以申请专利了呢。”
春秀接着去食堂买饭了，她很少跟灵珊她们一起结伴去食堂，后来灵珊知道春秀从来不买菜吃，每顿只啃一只饼了事。有次灵珊特意拖她一起去食堂买，并在一起吃，要她也吃她的菜，王春秀一筷子也没碰，说：“好几年一直这样吃饭，不吃菜，现在一吃菜，胃就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春秀就从食堂回来了，神情沮丧。再见到灵珊就抱怨道：“你那叫什么省钱大法啊。我卡里有十块六毛钱，打了两壶水，减掉两毛钱。可到了食堂一划卡，卡里还剩十块两毛钱，还是一壶水两毛钱啊。”
灵珊目瞪口呆，转头就讨伐邱子亮。
“你就是个骗子，教我什么省钱大法，结果我们宿舍老三到了食堂一划卡，还是每壶水减掉两毛钱。”
“怎么可能，你也明明看到了卡上只减了两毛钱。”
“是啊，当时是这样，但过后还是把该减的减掉了。”
“呵呵，那也正常啊，电子系统反应迟钝也是可能的，不就一壶水钱吗，再说你的确是打两壶水应该交两壶水钱啊。”
“反正就是你不对。”
“好，好，是我不好。你们老三牛哇，我们宿舍用这个法有段时间了，谁也没发现其中的猫腻。这女的将来准是个好媳妇。真仔细。”
“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灵珊一阵吃味。
“呵呵，可以给介绍介绍啊？”
“去死，就你那样，春秀才不会看上你呢。”
“她为人怎么样啊？”
“挺好的，就是总感觉跟其他人有点不一样。听说她家里死过一个人，从此家境就很差了。你不会真的看上她了吧？”
邱子亮突然没有接话。灵珊大为不满，一连敲过去无量个问号。
“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我又不认识她，再说，两个太冷的人不适合在一起，会结冰的。”
灵珊一下子摸不着头脑了，“什么太冷？”
邱子亮回说：“我吃完饭了，要去图书馆溜一圈。你慢慢玩吧。”接着就下线了，连个再见也没有。
灵珊再去水房打水，看到极速刷卡已经蔚然成风。似乎S大的学生人人都掌握了此项省钱大法。看到他们煞有介事地把暖瓶一字排开，拿出卡迅速划过刷卡机，灵珊就忍不住偷笑，想邱子亮真给这帮子打水族找到了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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