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巴汉(原创)
周伯,我儿时好友小静的父亲,一位中学老师。
初识周伯是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们一群孩子正在他家小院里跳猴皮筋儿,忽见一位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身穿黑色中山装,中分头。圆脸,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儿,当他迈着方步快到家门口时便停住脚步,用双手不停的拍打着自己的前后衣襟,然后用手指轻轻弹去衣服上的灰尘,直到衣服一尘不染。他在做这些动作时,小小的眼睛总是在他厚厚的镜片后不停的眨巴,嘴里随着拍打的动作发出啧啧声,那个认真劲儿简直旁若无人,我们一看这架势,立即像麻雀儿炸了窝,周伯看我们笑得前仰后合,不禁也乐了,索性坐在椅子上,从中山装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小木梳,放在嘴边轻轻一吹,然后在自己一丝不乱的头发上,左十下右十下的梳起来。直看得我们一哄而散。
周伯是个知足常乐,随遇而安的人,虽说家境清贫,上有老下有小,却仍然保持着知识分子的那种儒雅风度,整洁而得体的外表。他的厄运是从1966年开始的,由于16岁时在学校稀里糊涂填了一张表,便成了“XX团”成员,整日批斗,特别是人格受了侮辱后,周伯便辞职了,离开了他热爱的讲台和学生。
一个夏日的傍晚,我们正在马路上溜达,忽见前面有几个光膀子拉红砖的搬运工人,他们中间有一个人,穿一件白色的已成渔网状的汗衫儿,肩膀上搭着一条白色的毛巾,低着头弯着腰,正艰难吃力的向前走着,一看那熟悉的背影,我们同时睁大眼睛,喊道:周伯,周老师!大家快步跑到他的板车后面,一双双细嫩的胳膊使劲地推起来。是谁呀?小明吧?前面传来周伯那依然带着诙谐语调的声音。“是我们。我是小明”,孩子们,咱们喊喊号子怎样?“好”,我们齐声答到,同学们呐,嘿哟,向前进呐,嘿哟,……不知咋的,周伯的嗓子一下子哽咽了。
在那个时候,像周伯这样有点洁癖的知识分子,大都变成了劳动人民。
转眼我们已长大,上学,下乡,参加工作后,又走进了电大校门。在电大的课堂里,我最怕古代汉语,那些诗词格律,之乎者也,常使我头疼,为了考试过关,我决定利用晚上时间上辅导班,第1次上课,时钟指向7点,班上的同学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只见一位身穿黑色中山装,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儿,花白的头发中分着的老者,健步走上讲台。啊,是周伯!我一眼认出来,教我们古代汉语的老师是他。“同学们,请打开书的第46页,我们今天学习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周老师抑扬顿挫的朗诵,声情并茂的讲解,使我对古代汉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自然我成了班上最勤奋的学生之一,老师的得意门生,而最惧怕的一门课却考得最好。
事隔多年,他讲的李商隐的《锦瑟》,我仍能倒背如流,诗中的那些典故,诗人的情感流露,是否周伯也有同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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