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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下午要不要去上班？”朱蜜晃着手里的笤帚，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丈夫，熬了一夜的黑眼圈像两片枯树叶贴在脸上。
儿子昨夜里毫无征兆地忽然发起烧来，肉乎乎的小腿摸着烫手。烧了一晚上，朱蜜忐忑了一晚上，几乎彻夜未眠。终于熬到天亮，朱蜜赶紧给丈夫打电话，让他请个假回来带儿子去医院看看。
老公工作特殊，虽然同在一座城市，但日常都不在家，周末才能回。若赶上单位有事，经常一个多月甚至半年也回不了一次家。家中里里外外都是朱蜜打理。白天上班，婆婆一人在家带孩子。婆婆是个粗人，除了能凑合着给孩子做点饭，把孩子喂饱，其他事情啥也做不了。如果朱蜜两天不在家，婆婆两天都不会给孩子洗个脸，更何况家里的卫生了。但，朱蜜也不敢要求太多，毕竟她老人家背井离乡只身在深圳帮忙带孩子，也挺不容易的。只要朱蜜在家，婆婆一般都是关着门在房间里玩手机的。
平时下了班朱蜜就火急火燎的往家赶。一是因为孩子三岁了，非常好动，婆婆看着他又要做饭有些顾不上。二是儿子的晚饭指定要妈妈喂的。如果朱蜜稍微晚十分钟出门，晚高峰就可能会让她迟一个小时到家。
儿子病了，朱蜜早晨给领导发短信请一天假。领导回复她“安排好家里尽快回来上班”。朱蜜隐隐觉得领导似乎是有些不悦的，毕竟她的工作岗位是独立的没有可替代的同事。入冬以来儿子已经病三次了，朱蜜上个礼拜刚请过假。“手上又没有紧急的事，一天不去也不会出什么乱子。谁家小孩不生病？这种事情也是不可控的，领导何必如此不通情达理呢？”边想着，边给烧得迷迷糊糊的孩子穿衣带帽。
“管他呢，孩子最重要。就算全勤，一天假都不请，兢兢业业，得到的也只是领导升职加薪的画饼而已。本就犹豫着年后要不要辞职的事情，要是领导实在如此刻薄，干脆还是辞了的好。”一家人都上了车，一路朝医院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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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是个典型小城妇女，只会家乡话。因语言不通，来了深圳后只在家里带带孩子，很少出门。其实婆婆不跟着去也是可以的，医院里怎么挂号，怎么缴费，怎么取化验单，她一样都不会，也总是怯懦不敢跟外人讲话，一切对外的事情她根本就帮不上忙。
医院里折腾了一上午，验了血，医生说是“病毒性感冒”，没什么大事。这才舒了口气，取了药回家。
到家已经一点半了，孩子喝了点奶就睡了。老公撸起袖子收拾起吃完早饭后没来得及收拾的一桌子碗筷，他下午四点钟就得回单位去了，一点儿也耽误不得。婆婆继续躺床上拨弄着手机，朱蜜拿起笤帚扫起地来。
她心想着，看起来孩子应该没什么大碍了，虽然还没退烧，但自己待家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不如回去上班得了。也许领导有什么事情急需她处理，即使没有，得罪了领导毕竟对以后工作也多有不利。可是，这孩子怪得很，睡觉之前妈妈不在的话睡醒了也不会找。如果睡之前妈妈在，醒了就一定要找妈妈，找不到就发脾气打滚哭，最少也是哭半小时。朱蜜心疼孩子还病着，睡醒了再找不到妈妈又得大哭一场。纠结着要不要回去上班，顿时心烦起来。
平时老公不在家，自己上班下班累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一旦孩子病了就顿时不轻松了，心里的煎熬比体力的操劳要难过百倍。这种煎熬像投入湖心的一颗石子，漾起阵阵委屈的涟漪，这委屈又会牵扯进很多怨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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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蜜想到前几日刚刚辞职的一个同事。听说她老公对她经常加班颇有微词，总提让她辞职的事。朱蜜想，自己老公从来都没说过这样的话。遇上单位加班，朱蜜总是心急火燎焦躁不安，担心婆婆一个人在家顾不上晚饭，又担心带了一天娃的婆婆太累，躺着玩手机而给儿子看电视，或是儿子发脾气找妈妈，诸如此类各种担心。但老公从来没有这种担心，总是跟朱蜜讲：没事的你加班吧；没事的你出差吧；没事的你上班吧……好像他能在家里照应似的。
孩子病了，心里想着要去上班，可始终还是放心不下。不知道老公是怎么想的，朱蜜扫着地，故作漫不经意地问“你说我下午要不要去上班？！”
老公“嗯？”了一声，朱蜜确定自己的音量和清晰度，他肯定是听清了的。她又重复一遍，“你说我下午要不要去上班？”老公洗着碗，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过了三四秒的样子，说，“去呗，你们领导这么说肯定是想你回去上班的，也许有什么事情呢？”
其实朱蜜心里早就有答案了，问这一句，只是想再验证一下而已。她想说，孩子病了，你难道就不担心吗？你就这么放心得下吗？单位里需要你老婆你就让我去，难道你不觉得儿子更需要我吗？难道你不知道我昨晚熬了一夜几乎没睡吗？
朱蜜从鼻孔里挤出“哼哼”两声，随即长叹一口气，最终啥也没说。自己开口要来的，还是温柔吗？
转而她带着怒气问，“你就不能多请天假？反正你回去单位也没什么事，每天就跑跑步做做操，在家呆两天既不耽误发工资，也不耽误你职业发展，你怎么就不能多请天假，在家里照看下？！”
“我们是有纪律的，我也没办法啊”，丈夫语气中似乎带着无奈。
朱蜜也知道，丈夫的确请不出假。可有时候，就是觉得不公平。凭什么家里大情小事都是自己担着，丈夫始终像是家里的一个匆匆过客。自己一个女人，又要上班还要管孩子，家里就连桌子脏了这样的小事都没有人可以代劳一下，更不提换灯泡，修水管，事必躬亲。
可是，朱蜜也知道，凭丈夫一己之力目前还撑不起这个家。再难，自己也得去工作。上次去商场看到一只逼真的毛绒玩具狗，儿子很想要，可是看看价签要二两多，朱蜜就没给买。为这，本不记事的儿子还念叨好几天呢。这事朱蜜想起来就难受，儿子一般不太开口要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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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看到电视里穿迷彩服的儿子都会指着说，“叔叔的衣服和爸爸一样的”，朱蜜每每自豪又无奈地跟儿子说，“是呀，爸爸和他们一样，是解放军呢，所以不能每天在家陪你呀”。
是啊，想起丈夫这辞也辞不掉，还限制人身自由的工作，朱蜜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啥也说不出了。
这时，房间里传来儿子叫妈妈的声音，朱蜜赶紧进了门去。儿子梦呓喃喃，朱蜜抱着他轻拍他的小胸脯，慢慢的，朱蜜也一起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初冬的夜来得早，天色已黑。朱蜜出了房门，看到客厅被收拾得窗明几净，地板铮亮，顿时舒畅了不少。
丈夫已经不在，一切好像又恢复如常了。
—End—
史春芝，爱吃三文鱼爱码字的80后伪少女。“以我芝见”，用文字观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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