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如顽疾

作者: 55bb88c20299 | 来源:发表于2018-09-26 11:11 被阅读7次
    旧爱如顽疾

          爷爷是个老郎中,在老家开了家医馆,从小就一心培养父亲学医,但是父亲从小就不喜欢,于是在十八岁那年离了家,一路向南去追寻梦想,被人间道历练了几年,终于在一座沿海小城勉强扎下根来,可与爷爷的隔阂就像那无形的深渊一样,逢年过节也许就是那短短几分钟电话,电话那端时不时会传来爷爷喘气咳嗽的声音,他老了,父亲第一次认识到了这个问题,却又无法开口和爷爷好好谈一谈。

        在沿海小城的几年,父亲一直勤勤恳恳地工作,努力生活,就这样他遇到了这辈子对他最好的那个人,也就是我的母亲,虽说父亲只是工厂里的技术工人,却幸运地遇到了母亲,母亲是一位音乐教师,文文静静的模样,脸上时常挂着淡淡的笑容,一次朋友聚会,两个人就认识了,那天父亲替母亲挡了不少酒,一旁的朋友就在起哄,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对上了眼,母亲家里的家教很严,为了结婚她从家里偷来了户口本,父亲也回去了一趟,在老家的民政局领了证,于是便有了我。

        出生那天,母亲是一个人在手术室里,而父亲在门外焦急地等待,他想抽口烟,却担心嘴里的烟味儿熏到了自己的妻儿,坐立不安的父亲听到了产房里那清脆的哭声,于是我出生了。母亲坐完月子之后拉着父亲谈了一宿,她劝父亲把我送到老家,作为一个纽带来缓和他们爷俩儿的关系,爷爷看到了大孙子自然就把父亲从前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只想着怎么哄孙子,于是,我的童年就在老家开始了新的篇章。

        由于是早产儿的缘故,我的身子一直很虚弱,三天一小病,多亏了爷爷是个郎中,配合着药膳把我的身子骨慢慢调养好了,三岁那年我开始跟着爷爷读书识字,先从最简单的三字经背起,后来就变成了《汤药集》,《本草纲目》,爷爷仿佛回到了父亲刚刚出生的那个时候,总想把一身中医学知识传授给我,那时我心智尚未成熟,只知道爷爷是疼爱我的,虽说那医术背起来枯燥无味,但是看着爷爷眼睛里面期待的眼神,我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拒绝的,等到我稍稍长大一点就在医馆里帮忙抓药,那时的我矮矮的,像个小萝卜头,只能找个梯子爬上药柜抓药,有时候磨磨蹭蹭的还会被爷爷呵斥一番。

          上了学,我被外面的世界深深地吸引了,总想走出这个地方,去外面看看,就像当年的父亲一样,爷爷过了这么多年心里也明白了,特别是过年那次和父亲喝完酒在院子里聊天之后,父亲已为人父,早就失去了当初的满腔热血,过了这么多年爷爷也明白了儿子的想法,爷爷他从来不是个守旧的人,只是有的东西无法忘记,就像顽疾一样刻骨铭心。

        小学到高中,我终究没有走出过这座城市,想出去看看,却又不敢开口,一直到了我十七岁那年考上大学,爷爷那天很高兴,升学宴上喝了不少酒,也给我塞了个大红包,在席间他悄悄地把我叫到一旁,对我叮嘱了这么一席话,“落儿,爷爷这么多年一直带着你长大,说实话你是个好孩子,学中医也很用心,这条路很不容易,但是你选择了就得一直走下去”,那天我做了人生中最疯狂的一件事,我悄悄把第一志愿改了,一个南方的中医药大学,一个在药草缸里泡了这么多年的人会突然放手么?至少我不会。父亲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生气,在工厂呆了一辈子的父亲自然是希望我能选个好专业,或者像母亲一样当个温文尔雅的老师,可我却选择了他当时逃避的中医药,一切都好像是命运提前安排好了的,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

        外面的世界是很精彩的,我也很快地融入了大学生活,除去每天的学习,更多的时间我放在了锻炼还有读书会上,每天早上七点在操场上晨跑,虽然已经摆脱了病殃殃的身体,可终究还是有些后遗症,爷爷在临行前塞了张纸条我,上面写着“强身健体,辅以药膳”,短短八个字满满地都是爷爷的挂念。大一这年,寒假,我回到家中发现气氛不对,父亲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凝重,欲言又止的样子,“阿珊在医院里,你和我去看看她吧”,说完就抓着我往医院的方向走去,我看到母亲穿着病号服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一脸憔悴,顿时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母亲看到我来了,显地很开心,嘴角微微上扬,亲昵地唤着我的小名儿,“落儿,你回来了”。

        这天晚上,母亲在和我聊天,谈到了关于学校的生活,还悄悄地问我有没有交女朋友,我一脸羞涩,从耳根红到脸上,最后聊到了很晚,说到母亲的病情的时候,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良性肿瘤,做个手术就好了,天真的我却不知道这可能是她最后和我说的几句话了。过了几日,家里的气氛越发凝重起来了,丝毫没有往常过年的喜悦,可能是母亲住院不在家的原因吧,家里少了个主心骨,就像人失去了灵魂变成了行尸走肉一样。

        正月,母亲的身体越发虚弱了,作为学医的,我看了病例才知道这次并不是良性肿瘤,一次化疗过后,母亲的头发消失不见了,苍白的脸色不带一丝血色,有天我在医院守夜,看到了母亲在大口大口地呕血,瞬间我就感觉这个世界已经悄然崩塌,赶紧找来医生抢救,而我只能在门外焦急地等待,在ICU病房里治疗了三天,最终母亲还是走了,那年冬天真的很冷,一直冷到心里。

          除开七岁前的记忆,我的人生后半段基本都是母亲一直在陪伴我,父亲上夜班,白天睡觉,所以母亲的陪伴是我人生重要的组成部分,可现在,一切都没了,我像个失了魂的人,父亲也是,操办葬礼的时候,我看着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哭了出来,双膝着地,手里紧紧地抓着一把泥土,回去以后,父亲整日喝酒,或者看着母亲的遗像发呆,我不敢说他什么,因为自己都无法处理好内心复杂的感情。

        母亲的头七过完,爷爷又过来了一趟,看着屋子里弥漫的酒气皱了皱眉头,他径直走进房内,拉着父亲来到了院子里,此时的冬日微微带着一分温暖,可丝毫融化不了那颗冰封的心,啪的一声,爷爷给父亲甩了重重的一耳光,把这个男人“打醒了”,父亲一脸茫然地盯着爷爷,欲言又止,“阿珊是个好儿媳妇,她走了,你呢?你这幅鬼样子对得起她了?”爷爷怒斥父亲,“我...”,

    父亲还是结结巴巴的样子说不出话来,“旧爱如顽疾,你爸做了这么多年郎中,别的病可以治,唯独心病治不了,你要是念着阿珊的好,就给老子振作起来!”我第一次见爷爷发火,也懂得爷爷的良苦用心,想把这个沉沦的男人骂醒,我也仿佛明白了什么。

        年后,父亲去厂里上班了,虽然依然是满脸忧愁的模样,但是比前几日好多了,这“顽疾”真的很难医好,而我的“顽疾”却一直藏在心里,在无人的黑夜里隐隐作痛,可我知道有些人总要离我们而去,值得尊重的,是我们继续或者活下去,好好生活,好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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