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风信子的等待

“妈妈，风信子多久会开花？她会是什么颜色的呢？”我正为了手头的工作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那个洋葱头，于是火急火燎敷衍了两句就匆匆要走。关门的时候看到小囡静静站在那里，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我。我叹口气，抱了抱小囡，给了她零花钱就狠心走开。我能清楚看到她脸上可怜的失落，可是我无能为力。

这样的场景发生了很多次，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心如刀绞的感觉又一次袭来。小囡是我的女儿，她说话很晚，在我们的家庭破碎之前她只会叫爸爸妈妈，虽然很多事情她都明白。离婚那天，我拉着小囡温软的小手，一路恍恍惚惚走在回家的路上，小囡就是那时买了一盆风信子，她抱着风信子问我“妈妈，会，会开花？”我站在街上，看着我小小的白净的女儿，在她的父亲以为她脑袋有问题而终于跟我离了婚之后，问了我第一句话，没忍住就崩溃大哭了起来。之后为了自己和女儿能过的好一点，我便开始了在工作上拼命的时光。小囡还是照旧，每天会问我风信子是否会开花，问我她会是什么颜色，再也没有别的话语。到了今天，她已经问了我一百二十二次。不自觉又流了眼泪，我咬咬牙，绝不能让我的女儿跟着我受苦，她只是说话晚，可是她那么乖巧可爱。

又是一个让我忙得无暇吃饭的下午，我却意外收到小囡老师打来的电话。在老师办公室里见到小囡的时候，她披散着头发，下巴上也有抓痕，显得那么狼狈，我这才猛然惊觉小囡竟变得瘦弱不堪，以前圆嘟嘟的脸都变得尖削，旁边站着的小男孩也是脖间都是抓痕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幼儿园老师表情严肃，向我一一数落小囡的“罪行”：汪小姐，你们家小囡说话比较晚，我们也因为这个原因对她多多照顾，但是首先您的女儿在学校每天都不好好吃饭，中午饭总是硬撑着吃很多很多，晚饭从来不去窗口打饭，我们怀疑她没有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因为学校的舞蹈活动她都不认真参加；其次您的女儿每天上课都会打瞌睡，她虽然成绩每次都是第一，可是上课爬在桌上睡觉对课堂气氛影响非常不好；而这次更加直接，她竟先动手打了自己的同桌，您看看这个小男孩的脖子就知道了。我们认为您的女儿需要我们双方配合教育，所以特许她三天假期，希望您能认真开导教育她。我连声应允着。

带着小囡从气氛沉闷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她低着头静悄悄跟在我的身后。我停下脚步，叹口气，转身蹲下扶起小囡的脸，她长长的睫毛挡住眼睛，眼泪大颗大颗得滚落，却极力憋着不愿意哭出声音，她撇着嘴巴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小小的身体抽搐着。我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却听到小囡满是哭腔地重复着“妈妈，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我抱着她瘦小孱弱的身体，铺天盖地的委屈压倒了我的要强，眼泪不住地流。

有人递过来一张纸，道谢后我轻轻擦了眼泪，安慰好小囡，起身转头却看到是那个小男孩的妈妈。她满怀歉意得看着我和小囡，说明事情的原委，我才知道那个小男孩说小囡是没爹的野孩子，小囡的妈妈又丑又没用，说小囡又蠢又傻，是不会说话的哑巴，。我心里对小囡轻微的责怪立刻又成了愧疚，可是我的女儿还是微微笑着原谅了小男孩。原来我总想着要给小囡最好的生活，可是我好像忽略了什么。

回到公司，到了晚上要加班的时候，我犹疑了一下，第一次拒绝了。专门去花店买了一些风信子生长需要的营养液和小囡最爱吃的巧克力豆以及别的零食，心情愉快地回了家。开灯后我却十分讶异，小囡趴在客厅窗口的沙发靠背上，我回来了也没有察觉。我走过去看到她闭着眼，睡得沉沉的，下午哭过的眼睛还红肿着。轻轻抱起她已经瘦了很多的小身体，她撇撇嘴，迷迷糊糊说着“妈妈，对不起”，我鼻子又酸了，将小囡放在床上，轻轻掖好被子后。我拿过来那盆风信子，轻轻为它换水，换营养液，默默期许它快点开花。认认真真照顾花的时候，我仿佛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走到沙发那里，从窗户看出去，那个角度以小囡的身高恰好能看到小区后门，而我每天下班都从后门回来。意识到这个后，我呆呆站在那里，她上课睡觉，原来是由于每天都要熬到凌晨等我回来。她一直这样沉默，可对我的爱却如此深厚。我在窗口站着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小囡醒来后蹑手蹑脚走过来，轻轻拉住我的手问我“妈妈，风信子会开花吗？她会是什么颜色？”看着小囡可爱的脸庞，我抱起她，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说：“妈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花，但是妈妈会跟你一起等着。”小囡快乐地笑着，露出小小的牙齿。

我再也没有加班，但是这竟然丝毫没有影响我的业绩，由于时间规划逐渐合理，并且显著提高效率，工作上起色很大，于是每天可以给小囡更多的生活费。上级要求我一个月后为公司新客户准备产品介绍任务，并且全程陪同参观，成功后升职加薪。这将是我的一个跳跃点，我必须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剩下一个月的时间里，每天回家小囡带着风信子静静待在我旁边，看我读书、浏览信息、作任务准备，她那样默默坐在我身边我便觉得十分安心。有时候看书累了，手一伸就有小囡放在手边温热的牛奶，而她正像只安静的小猫咪，下巴放在自己的手上，轻轻睡着，我便吻吻她的额头，轻轻抱她到床上。看着慢慢有了变化的风信子，我觉得它仿佛快要开花了。

终于到了要执行产品介绍任务的时候，这一天我要出门，小囡却也早早起床，她送我出门，抓着我的新裙子缓缓说：“妈妈，加油哦。妈妈，今天一定很忙没有时间吧.....”小囡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刚要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电话响了，丢下眼前的小囡，我就打车走了，从后视镜里看到小囡落寞低下头，缓缓转身进了门，我略带疑惑，但是任务重要，小囡的事晚上再说。客户是一个严肃的爷爷级的人物，他满头银发可是威严丝毫不减，但我不畏惧，我相信我有能力完成这次任务。我以自己视角来介绍产品，引理有据，并且由于看过的书和经历过的事情使解说更具有说服力，中间没有任何毛病，介绍结束一阵安静后，爷爷客户率先鼓掌，我成功了一半。之后便是全程陪同参观，就在我跟客户相谈甚欢的时候，幼儿园来了电话。

“汪小姐，今天幼儿园有文艺表演，小囡可是舞蹈主角呀，只有她的妆是我画的，别的小孩可都有家长陪同哦！”

我一怔，原来小姑娘今天早晨凄凄切切的眼神是为了这件事，可是她为了我的工作，竟然什么也没说，别的小孩子在父母肩头撒娇的时候，她连自己的妆都要老师来画。万一还有不懂事的小孩子言语攻击，她要怎么应对。挂掉电话，我沉默了两秒，看着那个满头银发的客户，我真诚地道歉说：“对不起，我的女儿在一个人参加学校的文艺汇演，我不能丢下她。”客户慈祥地笑着，他拍拍我的肩膀告诉我：“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了。”并示意我快点去。

我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幼儿园，喘着粗气站在观众台上的时候，舞台上最中间的小女孩穿着白色的裙子，轻盈得跳着舞，像极了风中舞动的白色风信子，那么可爱那么动人。

幼儿园老师不知何时站在我的旁边，她告诉我：“小囡自从上次打架事件后开始变得活泼起来，开始好好吃饭，并且从小囡的作文里知道了她以前不好好吃饭是想每天吃一顿饭可以省一些钱来减轻妈妈的负担。小囡也开始说话，并且努力学习跳舞，终于这次汇演舞蹈老师把主角给了小囡。”老师转头看了看眼眶已经潮湿的我，微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舞台上的小人儿看见了我的身影，笑容绽放的像花儿一样。汇演结束后，拉着小囡的手，向老师道过谢后，我们就欢快得回家了。

公司打来电话告知我客户成功签约的时候，小囡在自己的房间惊喜得大喊：“妈妈，风信子开花了，开花了！”喜出望外，我赶过去的时候，看到那两朵风信子穿着跟小囡一样洁白的裙子，在窗户里温暖的阳光下绽放着最美的笑容，我觉得小囡就是我我最大的幸福。

如果你的风信子迟迟不开花，那就多照顾她，因为总有一天她会突然绽放为你的生活带来甜蜜和幸福，因为白色风信子的话语是——沉默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