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枣树开出石榴花,
蚂蚁穿过潮湿的鸟窝,
在小雨稀沥沥的清晨中,
我知道,
你不会回来了。
脱的只剩内裤的小九扑通一声跳进姥姥家的鱼塘,芦苇荡的野鸭翅膀扑棱棱的飞远了。
“我非打的你屁股开花不可!”
在柳树下收起渔网的秋花一边扯下细长的柳条,一边将身边空空装鱼的红盆甩远,撸起花边袖子的秋花奔跑的姿势一点也不像一个七十五岁的老太太。
“我非打的你屁股开花不可。”秋花又大声骂了一遍。
五月天空的云彩结成一座座山,云山里藏着鸟儿的秘密也被秋花吼破。
小九在鱼塘里灵活的像只泥鳅,浮出水面,小九的脸上沾着几片新鲜的浮萍。
“老太婆,你可算了吧。”
稚嫩的声音被阳光照射,传到秋花的耳朵里,开出一朵朵花。
小九说完又潜进水里向远处游了几米吗,露出了头笑嘻嘻的看着岸边的秋花。
秋花气的鼻子冒火,几乎花白的头发在闰四月的早风中散乱飘着。
“你个小兔崽子,我非教训教训你!”
秋花真的被气到了,管不到什么以大欺小的道理,想到他做鬼脸的样子,山野的公鸡叫声穿过村里的每一棵槐树,最后回到秋花的身边。
这兔崽子还不知道尊老敬老呢!
秋花指着水里游荡的小九,秋花远远的掷出手中的柳枝。
“哎呀!”
小九惨叫一声:“哇,老太婆的力气真大。”
“你外孙也不是吃素的!”
小九摸出芦苇丛里热乎的野鸭蛋,还像岸边做了个瞄准的姿势,只是还未来的及反击,小九突然呜咽一声跌进更深的水里像青蛙一样四肢在水里瞎比划起来。
看起来清澈的水,并不温暖。
小九在水里看见妈妈的脸,忽然感觉到,原来妈妈的怀抱是冷冷的。
水花一层比一层大,声音一次比一次小。
秋花模糊的眼睛看不清远处水里的情况,模糊的视线里她这个淘气的外孙好像在水里跳二人转一样。
“你个小兔崽子!”
......
“外婆救我!”
拉扯渔网的秋花迷糊的听到外孙的求救声,猛然抬起头才发现水里小九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像是离开阳光的向日葵,弯着的腰杆支撑着五月的天。
秋花感觉天塌了。
秋花满是皱纹的脸突然升起一片血红,一边大声叫着一边大步的跳进池塘。
“小九啊!小九啊!”
“小九啊......外婆在,外婆救你!”
水草划破秋花的裤脚,划破秋花的手臂,年迈的身体在水里坚定的游着,潜进深水的秋花抱起已经溺水的小九,瘦小干巴的手臂将小九护在身前,一边呼喊他的名字一边游向岸边,纷乱的水草又缠住秋花的脚,秋花将它扯开,芦苇挡住秋花的身子,秋花将它劈开。
已经喘气困难的秋花将小九平放在岸上的草地上,眼里满是泪水。
“醒醒啊。”
秋花拍打着小九的胸口。
“醒醒啊。”
秋花无助的将小九抱起。
“醒醒啊。”
丢了一只鞋的秋花扛起小九在小路上奔跑。
泪水和汗水混着她喘息的声音在小九的梦境中变得无比美好。
秋花跑到村子诊所门口的时候,赵医生接过小九,秋花一下坐到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身上划破的伤口染红了腰间蓝色的手巾,脚上的伤口开始发炎。
慌乱的护士向前扶着她,秋华的眼睛哭肿了,声音沙哑着说:“救救他,他才七岁半。”
“他还没上完小学。”
“我答应她妈给他找个漂亮媳妇的事还没做到。”
“救救他,我还没听到他叫我一声外婆......救救他”
泥土飞扬起一阵阵清冷的风,秋花的眼睛突然看不清。
赵医生搀着她的手臂,一边包扎她不成样子的左脚一边说:“他醒着了,他活着呢。”
秋花昏昏的头转向诊所的木门,小九正扶着凳子大大的眼睛望着她。
“姥姥。”
小九勉强的笑出一个好看的脸色。
秋花哭的更厉害了。
“小兔崽子。”
夏夜的天空那么大,那么大。
躺在过膝的麦田里,流油油的麦尖浮动着星辰。
清楚到感觉到风,五彩的瓢虫安静睡在小九的鼻子上。
秋花正在麦田里除草,拿着铲子坐在蛇皮口袋上的样子,像是战场上的将军。
蓝色的头巾像温柔的海。
“为什么要等太阳不见了来除草?”
“凉快。”
外婆潇洒的甩掉额头的汗滴,在小九幼小的世界里,秋花是村子里最聪明的老太婆。
时光的眼泪像离弦的飞箭,翻山越岭的海穿过昨天的云。
在无数个田野中,
在夏天的黄昏里,
懵懂的思绪总是来了又走。
小九记得每一个外婆的每一个影子。
背着他穿过银杏树的碎片,在老旧的石桥上哼着难听却温馨的小调。
蚊子作威作福的夜里,轻轻扇动的蒲扇。
烟囱冒出高高的烟,灶炉里飘出地锅鸡的香味。
枣树上结出青青的枣,石榴树上飞过一群灰白相间的鸟。
母亲离开时给小九留下一块蓝色的头巾,在白雪的午间小九系在外婆的腰间。
外婆笑的很好看。
小雨稀沥沥的敲打着窗,秋花牵着小九的手说了很多话。
好像一辈子就像一个小时这么长,又好像从玉米地到外婆的手边这么近。
院子里的枣树开出石榴花,
蚂蚁穿过潮湿的鸟窝,
在小雨稀沥沥的清晨中,
小九知道,
外婆不会回来了。
人群慢慢走散,
来过的人都回了家,
小九知道,
他在星空下的回忆,
在外婆睡去的夜晚里,
再也找不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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