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亲爱的母亲:
见字如面!
一百四十天了对吗?好像是,从你离开的那天起我就翻着日历将过去的日子数了个遍,不对,是三遍。有时候,我挺质疑自己的算术能力,毕竟,你老人家的算术也不怎么的。
数钱例外。
是吗?别生气了,但如果你要是真能生生气发发火该多好,这样我就能听到你在耳朵边的唠叨:“自己不得行还怪妈老汉儿哦?现世。”那时我会笑着说,是是是,自己的问题,自己的问题。能骂,你就多骂两句。我一定不会再和你犟,你也一定会惊奇地说:“咦,黄一二三成熟多了呢。”
其实我多希望你再骂一句或者打一下,哪怕只是一下或者一句,也好。
不说这些没用的了,老年人,在那边还好吗?习惯了没有?有没有想我们?
最近我们常常梦到你回了片口老屋,那一定是魂归故里了吧。
大姐说,在梦里你已经已经回到了婆婆的怀抱,住在水巷子口的老屋里。爷爷叼着叶子烟坐在门口,上午温暖的阳光让他舒服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十分享受。
二姐说,你和婆婆坐在院子里,玫瑰开的正艳。你说要摘的了,今年的玫瑰蜜饯包子应该很好吃吧,到时候做好了给他们三姐弟拿点。小侄儿身前身后跑来跑去,追着蜜蜂,逗着知了。
我的梦,所有关于你的场景都在片口家里。
十眼桥的水依旧经年流淌,屋后的苹果树还年年挂着瘦弱的果实,阳光在青色的屋檐升起落下,记录着年年岁岁的光景。而你,坐在屋里的沙发上织着毛衣,亲切慈祥;而我,站在门口傻傻看着你,一切恍如昨天却又分明近在眼前,我情不自禁叫了声:“妈!”
你慢慢抬起头,梦里的样子有些模糊,但并不妨碍你看着我的时候那散开如涟漪盛放似花蕾的微笑,你点了点头:“嗯”。
那一霎如惊涛骇浪翻起,我从梦中惊醒,热泪盈眶,乱了岁月,湿透了夜。
你离开的这一百多天里,有人喝着酒流着泪说想你,有人时不时的到你墓前坐一会儿,还有人郁郁寡欢……
前不久在菜市场遇到了张孃,我们聊了几句。她问我是不是搬新房了,也不叫她过去坐坐,要是你在的话肯定早就叫她过去玩了。我无言以对,甚至那些虚伪和敷衍的套话也噎在了嘴里。顿了顿,她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也是,你们这一辈和我们又没有什么来往,你妈走后基本上这层关系也就淡了。言语中带着落寞,带着自嘲,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性子。
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居然连“没事儿过来耍”这句话也没能说出口,实在是你们真挚的友谊让我无法客套。我的性格一如既往的直,而我的沉默代表着我的善良,但有些残忍。
本就没有什么朋友的张孃在你离开之后变得沉默了不少,甚至就连最爱打的麻将也很少去了。
还有,一月九号那天廖爷爷下葬后我们就近去看了大孃,三姐弟都去了。你在的时候她每天都会弹两个视频和你聊聊天,但你知道的,她一直都活在那个幸福的小家里,除了那方小世界再无朋友。所以你走之后便再也没有人和她说话了,她的眼里透着失去你的难过和悲伤,她的身上散发着越加的孤独和寂寞。
我们前去探望的时候,大孃显得比往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情。但老妈你知道吗,她的眼圈越来越黑了,就连面色也越来越差,我们其实很担心她的病情。想想恐怕你的离开对她打击不小,怄着了身体。
是啊,再没有人能让她一大早瘸着腿背着背篼去市场买生鸡蛋了,她说生鸡蛋有营养,对你的病情有帮助;也没有人能和她时不时的淡淡争上几句,气头过去的时候你们会相互给个台阶下,或许有时候她也会自我安慰:我是当老大的,我应该让着雪花。那一刻,她肯定又觉得自己是高大而且神圣的。
你是她单调日子里无法放下的牵挂,或许你的离开会让她的心里有那么一丝解脱,但毋庸置疑的是她会长长久久活在没有你的世界里,孤独且悲伤。
总会有残缺,不是吗?
二月十五号那天,大姐生日,但她显得很暴躁,像那天连绵不绝的雨。她说四十五年前的今天是你的受难日,你不在了,哪有什么心情过生日?但我依然遵循你遗留下来的传统:生日是一个人一年的新起点,也是对来到这个世界的纪念,所以生日是必须过的,哪怕只是煮上几个鸡蛋。那天我们送给她的礼物相当奇特:二姐送了一百多块钱的肉和菜,我也送了一百多块钱生日家宴所需的食材,只有妻子是正常的,送了个蛋糕,名字叫“浮生若梦”,像她对待生活的态度。
你一定会觉得很搞笑,但你也会说:“对,这些东西实用。”
那天我们去船公山办理了你新家入住的相关手续。放心住吧老年人,二十年的居住年限,别担心,到期后交钱续费即可,便宜,七十多一年。有保安守着,有保洁定期打扫,还有运营单位不定时地维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居住环境在整个县域内都是首屈一指的。怎么样,住的还习惯吗?自己一个人在那边,要开开心心的生活哦。
我们姐弟三比你在的时候还要团结,隔那么十来八天的就会聚上一聚,喝点小酒,念念过去念念你。一想到那些你喜欢的热闹场景是不是就会感到阵阵欣慰?
我们挺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时间只不过是个没有意义的符号而已,生命总在遵循着某种不可逆的规律前进,要么坦然接受,要么惶惶不可终日。
要么怀念的时候就给你写封,寄不出去的信。
此致!
敬礼!
想你的黄一二三
二零二三年三月五日凌晨于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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