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陪读时那点事（7）
许多年后，我想大概30年左右比较恰当吧！有一天，我和老婆会经过一个城市，上海、北京、广州、台北或是香港皆可，只要那个城市里曾经走过儿子的身影，我都会带着老婆去寻觅他的足迹。或者刚好能遇见他，然后一起吃上一顿饭，逗留几天后互相道别又继续赶往下一个城市，期盼有足够的时间，在不同的地方留下我们已经年迈的足迹。
那也许是一个明媚的清晨，老婆因舟车劳累还在酒店里休息。而我，与其说年纪大了起的早更确切的说法是心里对这座城市仍感好奇。毕竟年轻时的我就是如此，喜爱看城市刚苏醒的模样，那是个未涂上胭脂粉扣、朴实、最真实的世界。
如果可以的话，会有一杯咖啡在手，哪怕只是一杯路边买来的廉价饮料，还会有一份与咖啡不大协调的中式早餐，姑且是一个荞麦馒头吧，以前我一直喜欢那个味道。随后在城市的角落、街头一隅静静坐下，欣赏大千世界的人来人往，时而咬下一口纯朴慢慢咀嚼回忆，时而喝上一口香浓再细细品味余下的人生。
或许我会遇上三两成群穿着制服正准备上学的学生！而我们能够没有陌生人之间的防备，简短聊上几句：
“小兄弟，你们今年多大了，读几年级啊？”
“老爷爷！我刚上高一，他们两个一个初一、一个还在读小学都是我妹妹。”
“嗯！当哥哥的就要好好照顾妹妹，你天天送他们上学吗？”
“是啊！我们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有，我还有一个更小的妹妹也是同一个学校，不过幼儿园的学生必须由父母接送才行。”
“很远吧，过马路要记得牵着妹妹的手哦！”
“不远，就在前面一点，过了这个路口再往前走一点，马路对面就是了。您看，就在那儿。”
“哦……有、有、有……看到了、看到了！还有很多学生在门口呢。”
“是啊，门口很多卖早点的。老爷爷您好像不是这里的人吧！”
“嗯！我是来看我孙子！趁早出来走走到处看看，熟悉熟悉这儿。看你那么机灵学习也一定很好吧，还那么懂礼貌愿意和老人家聊上几句，真不错。”
“成绩还马马虎虎啦！不过我们一年级三班可是年级最强的班级哦，至于我平常也喜欢和小区里的爷爷奶奶聊聊天。”
“学习一定要努力，要加油！不耽搁你们太多时间，赶紧和妹妹她们去学校吧！”
“好的，老爷爷再见！要玩得开心哦。”
“老爷爷，再见……”，“老爷爷再见……”
“再见……”
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真像极儿子读高中时和他几个表妹在一起的样子。一晃眼现在都长大成人了，倒也各自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想想那几年白发真没少长，老太婆总笑我爱唠叨把几根黑发的养分也用尽了。不过比起现在的满头花白，那些点白发早已不足为奇了。
路上的人群开始川流不息，提着公事包的年轻人迈步走着；踩着高跟鞋的妙龄女子也无暇顾及身边是否有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摇曳着婀娜多姿的身段快步前行；路口一位小男孩啜泣着，身边应该是娃儿的妈妈正蹲在面前拿着纸巾，只见一边斥责一边为他擦拭着泪水。突然人行绿灯一亮，那位少妇也连忙起身拉着娃儿的小手跟着人群，从这头慢慢消失到那头去了。
阳光洒落在我花白的发上，额头上的皱纹兴许还能遮遮阳，昂首把最后一口咖啡倒入嘴里，习惯性左顾右盼起来，寻思为手里的纸杯胶袋找个最后归宿。
“老太婆不知道醒了没？”掂量一下时间，也差不多出来个把小时有了。不记得从哪一年开始，对老婆的称呼中间就多了个“太”字。年轻的时候喜欢喊他叫“妈妈”，这喊着喊着竟也舍不得把她再给喊老了，她也很久没喊我叫爸爸了，这些年“老头子”这个称呼倒是用的最频繁。
走着走着竟然也跟着人群到了路口对面来，想起刚刚那位小兄弟说：“马路对面就是学校”，果然还有几辆城市快餐车停在门口，索性去瞧瞧顺便看看有没有老太婆喜欢吃的带些回去。
学校围墙是由灰色和暗红色的砖相间交替砌成的，而外沿红色的人行道则和它十分搭调。每隔一些距离就有一道拱型的窗户，这窗户其实是造型，看不到校园里面。每扇窗上面分别写着偌大的书法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且还有象征字义的壁画。我喜欢学校的“气味”，那是由纯洁、乐观以及梦想所构成，是一种浓郁却不刺鼻的香味！
此刻似乎正在开朝会！虽然隔着围墙，但校区内的扩音器清晰可辨：“优秀班级高一3班、高二4班以及高三1班……”。
高一三班！正是刚刚那小兄弟所就读的班级，看来他所说的“最强班级”确实不含糊，无论成绩或表现都是最优秀的！
“1503”突然这个数字在我脑海里蹦然出现！良久才想起：“这不是我儿子当年读的班级吗？湖北松滋，对！在老婆的家乡……高一……2015年那一届……”。零零碎碎的记忆一涌而出，以前也遇过类似情况。一段往事像水银泻地般一股脑儿全出现在脑海里，我如获至宝似的开始回忆起这段陈年往事：
【连载】陪读时那点事（7）
那年夏天结束后迎来的是九月份的开学季，我和儿子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1503班，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班主任，由于儿子已经在暑假的军训课程提前认识了她，反倒没那么生怯。捧着班级倒数的成绩进入教室，心里即使和所有父母相同，都坚信儿女的能力、只是一时失误。但凭借关系才进到这个班级，不免还是有些心虚，毕恭毕敬的态度便不由自主表露无遗。
“哦！李同学，你是他爸爸啊？军训时我和他聊过天，可以的！只要加油应该能赶上的！”这句话虽然听的心里舒服，但兴许是句安慰话，只不过碍于“关系人”的面子才收下成绩不好的儿子！当时心里嘀咕着，然而很快的这些疑虑便消失殆尽。
“儿子，你很幸运遇到一位适合你的班主任了！”。开学后不久，逐渐对这位班主任更加了解时，我告诉了儿子这句话。果不其然，儿子的成绩也迅速迎头赶上。
第一次家长会，虽然在户外冷的打哆嗦，但是看到儿子在台上领着最佳进步奖，心里还是欣慰不已。记得那一次王老师（班主任）特意来到我身旁指着正在列队领奖、排在最靠右的儿子说：“是你儿子，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怎么看都是自己的小孩最醒目、最好看！”我开玩笑的说。
没想到几个月后学校运动会，看到王老师发的学生活动照片中有一句话说：“怎么看都是1年3班的同学最帅！”。是的，只有眼里真正有爱看到的才会是最美好的！也唯有保留童心和怀有工作热枕，才会对亲情之外的他人也付出同等的关爱。
很快儿子的心已经完全被虏获，他喜欢津津乐道谈及学校里的一切，无论同学、师长甚至小卖部、门卫，都是他放学回来说不完的话题。而这些也都从儿子的诉说中，深烙在我脑海里，仿佛我也跟着儿子重新读了一次高一。
一年三班是个有学霸存在的班级，只是这些高手们似乎天生都有一个罩门无法突破！如果以武侠小说来比喻，他们更像是华山剑派。虽然个个并非全才，但只要齐心合力，待阵法一出，那是攻时无不克、守如铜墙壁垒，在各学科都有能问鼎江湖的奇才。
理科霸王外号肥子可以同时拿下数、理、化三门桂冠，而且是遥遥领先，然而英语单科却能将他总分拉回普通学生；英文天才叫文仔，一度让人以为他是外籍人士，错以为英语是他的母语，每每考试总是试图在挑战满分；冉大姐！是选择理科的女同学，颇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拥有一套系统式学习方法。虽说化学较弱，但也是入学时成绩最高分以及年级排行第一的常客；龚同学！桀骜不驯的个性，让人时常跟着他心惊胆战却又不得不佩服他认真起来的决心；小胖子曾在晚自习关着灯的教室里勇敢的承认自己作弊，更像男子汉的说出下次一定凭借实力取得进步；高小妹体弱多病但也跟着大伙儿不断努力着，多愁善感的她称呼王老师叫做王妈妈；小孟！偶尔的机会下像校园偶像剧那般在树荫下说过：“虽然不是很喜欢王老师，但要不是她恐怕我也不会认真读书了。”；小雨个性和她外表一样娇柔可爱，刚开学时班长爸爸借了本书“人性的弱点”给她，希望她已经仔细研读过能有所受益。而邓班长，在他父亲影响之下是个广涉群书多才的人，确实能胜任班长之职。
和同龄学生一样，他们之中也有人在青春年华之时情窦初开；也有在体力旺盛的年纪，因叛逆好动而怠忽学习。每每一有风吹草动都让父母和师长们焦急万分，急忙私下交流寻求解决之道。
在那个还有手机和微信的年代，身为家长的我们还主动建立了一个群。大家年纪相仿、目标类似聊起天来能志同道合。记得那几年还流行在手机上发发小红包，金额虽小抢起来却乐在其中。大家疼爱自己小孩的心也都是一样 ，遇到问题时集思广益，日子久了彼此还倒像“老同学”一般感情深厚起来。
虽然好久没联络，那个微信群也随着科技不断进步淡出生活了！但有手机的那个年代还是令人记忆深刻，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比现在更加热络。最记忆深刻的是当年群里面有个老大爷，他是儿子同学的爷爷。那一年已经年近古稀了。我喜欢他言词间自然流露出的凛然正气，并且无畏年纪增长能与时俱进，在他身上丝毫感觉不出年龄的差异；再者是老龚，不止一次私下互相交流育儿心得，而她也是群里公认的“万事通”，是不可或缺的好成员；薛大姐！除了她的养鸡场令我大开眼界之外，不迟劳苦每天通勤陪读更是让人佩服，有一次为了能专心陪读还打算将辛苦经营的事业给转让，令人记忆深刻；还有几位从教或从医的家长，总能使群里保持源源不断的正能量，更有一些平时不爱露面的家长，在紧要关头却能义不容辞出面帮忙。
这段回忆里当然也少不了专程请假半学期陪小孩高考、有点艺术范儿的数学老师，上课生动活泼堪称冷面笑匠的化学老师，进度总能在不知觉情况下大幅超前领先的生物老师，现代夫子！之、乎、则、也的语文老师，不厌其烦重新帮学生打稳基础的英文王老师，以及在升学压力下最受学生欢迎的各门副科老师。
想必这些曾经萍水相遇的人，如今也和我一样满脸皱纹、头发斑白，或是含饴弄孙、或是在颐养天年了吧，甚是想念！以及那些曾经在生命中遇见过的人，哪怕是只有一面之缘也希望至今都能过得很好！
“老伯、老伯……你要点些什么？不好意思，再晚就要收摊了！”。快餐车的老板突然大声喊叫着，一下子把我从年轻时带回到现实，可能怕我年纪大听力不好，还特意加大了音量！
“哦、哦……对不起，一下子想事想出神了！我来看看……就这个吧，老太婆爱吃芝麻球，就这个来一份吧！还有那个……黑米粥是不是，也来一杯！”。
迈着对这个年纪来说算是轻快的步伐在街上走着，也多亏这几十年来一直保持着合理的运动习惯，我和老太婆直到这个岁数还能大江南北到处去走走看看。虽然儿子不止一次开了口希望我们搬过去住，但我们似乎也习惯一辈子两个人相依为命的生活了。养老金很久以前就已经备妥，去年刚搬进去的老人院也是我们倆偷偷跑去选定的，是个豪华双人套间。院里同意我们自主请假外出，偶尔会去儿子那做做客，但更多是到各处去旅游。总觉得还是两个人在一起生活自在一些，毕竟儿孙自有儿孙福，就像老太婆常常挂在嘴边说我就是爱唠叨一样，还是别去打扰他们了。
轻轻推开酒店的门，走进一看老太婆还侧着身熟睡着！把黑米粥和芝麻球轻轻放在桌上，我悄悄的走到她床边坐下。我喜欢像年轻时那样看着她熟睡的样子，跟儿子是一模一样，只是现在停留在她脸上的时间比以前更长了！除了脸上的皱纹变多、染过后发根新长出的白发，她一点儿也没变，还是她，还是泽国西乡那个让我决定守护一辈子的小女孩。
突然间几十年前那首闽南语歌的旋律，又再度在脑海里回荡起！
那一年你告诉我很喜欢这首歌，但是听不懂歌词在说什么。我告诉妳那是一首我听了会流泪的歌，你笑我说的太夸张！还要我翻译给你听，我只告诉你那首歌名叫“家后”，但是要翻译成老婆或媳妇儿似乎又词不达意。
于是“家后”就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在车上、在床边、在去北京的路上、在广东往返湖北时、在青岛、在威海、在上海、在欢欣时、在困苦时、还有在那一次又一次出现，我们永远都不会老的梦境里！
醒来时你还会记得吗，我的家后！
【连载】陪读时那点事（7）
《家后》 改自原歌词
如果有一天咱们老了，那时后会有儿子和媳妇孝敬我们。觉得无聊的时候不妨拿起我们的照片，看看以前结婚时妳有多漂亮！
如果有一天咱们老了，那时候没有人愿意陪伴我们。别担心一起搬把凳子，我们可以坐在院子里，听我述说年轻时那些往事！
这一辈子妳跟着我，无论吃好穿坏从来都没去计较过，怨天怪地的话也不曾在你嘴里说起。只是无论走到哪里，妳都要我紧紧牵住妳的手，妳告诉我，因为妳……是我的老婆！
妳把青春一起嫁到我们家里，妳从年轻开始就一直跟着我到老，其实所有的人情世事早已经全看透，装着不懂是因为妳觉得，我在妳心中比那些都更重要！
妳将一生献给我们家，妳说吵吵闹闹也是一种幸福，等到有一天我们都走到人生的尽头！……我会选择让妳先走……因为我实在舍不得，留下妳一个人……独自为我哭干了眼泪！
等到有一天我们都走到人生的尽头！……妳也一定要让我先走，因为我会舍不得……看着妳一个人为我流干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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