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劫后余生

你的劫后余生文

我在后方丛林的出口和羊群走散，之后一个人继续往前，在荒野上迷了路。我一路跌跌撞撞，从和大部队分开算起已经过去两天了。荒野上毫无生气的夕阳照在我踩在枯枝的后脚蹄上三英寸的伤口处，我艰难地扭头瞥见那逐渐化脓的倒三角样的口子，和从我身上流了一地的血。 今天早晨，在我慌忙地奔跑时，不小心扎到了皂荚的刺上，皂荚的刺上长着五英寸的吸盘。

天刚朦朦亮，我就倒在了还未升起的朝阳里。

终于不用再拼命地追赶他们了，我拖着逐渐失去知觉的后腿，来到一颗槐树下面。 夏末初秋的季节里，周围落满了半绿半黄的树叶。我心灰意冷，记起村里的长辈们说过，皂荚的刺是有剧毒的。我看着脚边被鲜血浸红的枯树叶，可能等不到毒发身亡就流血过多死了吧。

我快死了？ 也许我该留下点什么，我一定要留下点什么，让别人知道我苦难的遭遇，也许有人还记得我，挂念着我。对！所以我一定要留下点什么。 我抬头扯下一节形状很好的嫩树枝，用我所剩不多的力气咬住，蘸着自己还未干结的鲜血，在树叶堆里勉强找出一块平整的空地。

我是一只两岁的山羊，原本生活在穿过我身后那片森林的一个不大的草原。后来跟随整个羊群迁徙，在途中和他们分散，迷了路。 对不起，我的新朋友。我忘了做自我介绍，我叫“咩咩”，大家都这么称呼我。你肯定很好奇为什么我右边的羊角只剩下了半截，那是因为在我出生一年后的某一天，我从怪石林立的山壁上失足摔了下来，在离地面十来米的石缝中，折了我的角。不过幸好羊角被挂住，不然我早就摔死了，也不能在这里和你云淡风轻地介绍我自己。

就像你看到的一样，我身上的毛是深褐色的，不同于羊群里其他同伴的白色，我是那么格格不入，丑陋怪异。自我出生之后，就发觉别人看我时那各异的眼神。我原以为，长相并不能决定我会成为一只怎样的羊。可是我错了，虽然我很勇敢、很善良，但得不到喜爱的她一个深情眼神的停留；得不到长辈们的关怀和认同。所以我没有朋友，听完这些，你还愿意继续听吗？还愿意继续做我的朋友吗？

我是一只与众不同却又普普通通的羊，刚记事起我就知道，我的父母在一次外出行动时被猎杀了。只留给我一个由细藤曼系着的铃铛，我一直都戴在脖子上。如果你看到了，就麻烦帮我擦一擦。 我快要死了，在铃铛被晚风吹奏起的声响里，结束我的生命吧。我相信，如果我的父母还活着，他们一定是爱我的。虽然，我是个丑陋的异类。突然好想他们，虽然他们的样貌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模糊不清了，但还是好想能再见他们一面，好想在他们的怀里睡去。

哦，对了，关于我的铃铛。有一天傍晚，就像是现在这个时候，太阳刚要落山。西下的温暖余晖洒在我褐色的身体上，夏末的微风吹起我耷拉着的耳朵，吹起我精心梳理过的茸毛。我的对面站着一位冷艳美丽的姑娘。

我对她说，“我……我想把这个铃铛送给你。”

她高傲地抬起头，说“铃铛？我不需要什么铃铛，我也不需要你。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我望着她洁白柔亮的身影在冷冰冰的斜阳里，越走越远。

可是我只有这个铃铛啊。我对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喃喃自语。 无论我怎么努力，那些说过的话和有过的期盼好像都会被吹散在即将到来的黑夜里。

反正我就快死了，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幸好还有你愿意不厌其烦地听我絮叨。 你要走了吗，我的朋友？虽然不知道你叫什么，从哪里来，但还是怪舍不得的。仿佛就这一会儿，你成了我无话不说的挚友，我成了你似曾相识的知交。

临走之前，希望你理一理我身前的枯树叶，露出我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几行字，我想它们都快被堆成山的叶子淹没了吧。 我好像再也咬不住这根粗壮的树枝了，它从我的嘴里滑落，落在地上，惊起声响，就好像我刚来到这个世上一样。

我伫立在一棵古老的槐树底下，看完了一封山羊临死前的遗书。我摘下一片树叶挡住初春微微刺眼的太阳，望向草原尽头的茫茫远山。 我把那片叶子放在我旅行背包前面第二个夹层的小口袋里，然后开始继续我漫漫长途剩下的部分。

草原的风用吹斜嫩苗一般的力道吹开了堆积着的树叶，露出一行褐红色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