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

作者: 厌世_小厦 | 来源:发表于2018-09-18 23:00 被阅读60次

——时间会带你去多远的地方啊,我还有好多的话要跟你说。


门前两株槐花,一棵每每夏季都会开几朵花,乘着烈日,那几朵花的花瓣显得格外的白,另一株则是春夏秋冬皆是枯枝无叶。树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佝偻着腰,艰难地探起头,露出一双浑浊老迈的眼,老妇那眼仿佛瞎了,她费力地向前抓着什么,可总是落在空中,看她抓去的方向似乎是她头顶的槐花。

老妇抓了半天,累的气喘吁吁,踉踉跄跄地像是一把微风吹过便能将其吹倒在地,轻叹了口气,揉了揉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嘴里嘟囔着:“唉,今年又不能给孙子晒槐花咯,哎,这孩子就爱喝槐花茶。”老妇一说到这,布满皱纹的脸上落下一行泪水,那泪水也是浑浊,像是掺杂了一辈子的苦难。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走着,老妇瘦弱的身躯看的人心寒。

屋里空落落的,除去几件茶几两把靠椅,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照明的灯也不知在何处,只有支泛黄的蜡烛被扔在墙角处,看起来有阵子没用了。夜深时,老妇拿什么照明,又与何人述说自己对子孙的思念。

太阳要落了,那两株槐花的影子拉长到天际,恍惚间看到,它们互挽着胳膊,像一对恋人慢慢走远,逐渐消失;夜来了,黑夜如洪水般淹没老妇斑驳的房屋,屋里伸手不见五指,老妇颤颤巍巍地生怕摔倒,原本眼睛就跟瞎了一样,黑夜一来,老妇怕是彻底瞎了,估摸着那隐藏在角落的蜡烛应该是老妇在夜晚寻觅无数次都无果,便彻底将其遗忘了吧,白天一来又只想着抓到那槐花给孙儿晾槐花茶,无暇顾及那遗落的蜡烛。

夜深人静,老妇扶着墙慢慢走着,这段路像是走过很久很久,她走得很慢很慢,老妇走到一面墙处停了下来,只见墙上挂着副画册,透过稀疏的月光,依稀看到画册里的人儿戴着顶帽子,有着消瘦的身影,双手握着个铁铲弯着腰给一棵小树培土,老妇抬起瞎掉的眼望着画册,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却挂着两滴泪珠,老妇伸着手在虚空中抚摸着什么。

不知老妇多少次在深夜驻足望着画册里的男人,眼泪快流尽了吧,老妇一手扶着墙,一手支着膝盖,慢慢盘坐在地,眼睛依旧没有离开墙上的画册。老妇靠在墙上不知觉中像是睡着了,不知是梦话还是自言自语,仔细一听,老妇哽咽道:“老头子,哎,我想你了啊,槐花又开了,我怎么够都够不着。”

一阵怪风吹落了老妇脸上的泪珠,轻轻地撩起了老妇散落的白发,像是在怜惜她那苍老的脸庞。

村子里的人都不知道她的来历,几年前她跟画册里的男人抱着两棵树苗在这里定居,老妇现在住的地方原先是片荒地,他们买了下来,村里人都说他们一定是被债主追的没地方去,跑到这躲起来了;他们刚定居下来的时候,隔三岔五的会有一些人来,老妇家里总是夜夜吵闹,话里话外的像是在劝他们回去,老妇不听劝,执拗地像个孩子,男人总在一旁沉默不语;再隔了一段时间,来的人少了,唯独不变的是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个十来岁的男孩,那男孩叫老妇奶奶,叫那个男人爷爷。

槐树刚种下的时候,正值春季,本是春暖花开时刻,两棵槐树怎么都不开芽,急坏了老妇,整天坐在外头一眼不离地盯着小树苗,男人则在院子里闲坐,捧着本破旧老书,带着老花镜,时不时地拿起身旁的茶壶小啜一口。

苍天有眼,两棵小树都冒了芽,老妇开心极了,又怕夜里吹大风吹倒了两棵小树,便叫来总在院子里捧书喝茶的男人。

“你给它俩培培土,万一风大吹倒了,你别想看你那几本破书。”

“你这臭婆子,你敢动我的书我跟你拼命。”

“哼!快点快点,磨磨蹭蹭的跟个老娘们一样!”

老妇爱画画,别的不画,只画她老伴和小树苗,心念一动便冲着拿着铁铲赶过来的男人说:

“你拿好铁铲呆着别动,我把画画的东西拿来,等着啊。”

“这老婆子又搞什么?”男人嘟喃着。男人自顾自地拿着铁铲给小树培土,老妇急匆匆地赶过来,气急败坏地说:“哎呀!我让你别动别动!别动!一动都不准动!”

男人听声便一动不敢动,身体定格在那一瞬,老妇支起画架,画了约莫半个时辰,画里有个消瘦的男人戴着顶草帽,握着铁铲在给一棵小树培土。

槐树越发高大,老夫妇越发衰老,才过一年,男人越发消瘦,眼球裸露在外,布满血丝,抬不起铁铲,拾不起掉在地上的破书,茶壶也端不起了,常常叫着老妇帮他挠背搔痒,端茶送水。期间那一家三口来过,依旧想方设法地劝老夫妇俩搬去城市住,老妇不情愿,说什么也不愿意走。       

又一年,槐树开花了,花瓣掉落满地,老妇看着怪怜惜,听闻槐花晾晒至干便可泡茶,益于身体,男人又爱喝茶,她便趁着花期,没日没夜地摘掉了树上的花,又连日晾晒,每天顶着大汗忙里忙外。男人瘦的只剩下骨头,眼皮子没精神地耷拉着,整日里躺在土炕上,时不时吐出漆黑的浓痰,话也说不清楚,常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什么,茶也好久没喝了,书早已放在某个角落里布满灰尘。老妇晾好茶后,精心泡了一壶,那香味溢满房间,又去掉茶渣,拿了个勺子,端了一小茶碗坐在男人身旁,一勺一勺的喂给男人。

“好喝吧。”老妇额头上满是汗。男人费力地点了点头。

“好喝啊,那我明年再给你弄。”

一家三口又来了,男孩长高了不少,年轻夫妇一瞧卧病在床的男人,眼里露出不易察觉的恐慌,他们再没有劝老夫妇俩回去,匆匆留下带来的柴米油盐。男孩在院里闻到一阵芳香,悄悄地问老妇这是什么花,老妇说是槐花,又将剩下的一点槐花茶塞到男孩怀里。

还没等说声再见,一家三口便驱车跑远,从车窗里扔出来一个破旧的袋子,里头洒落出些许槐花,飘散在空中,老妇没有看到,她还以为孙儿爱喝这槐花泡的茶,准备着来年再多晾晒一些。

又一年,槐花又开了,那一年,男人死了,那一家三口没有再出现。男人死的那晚,一棵槐树上的槐花落光了,枝叶像是在冬天枯萎,另一株槐树上的槐花只剩下寥寥几朵在风中摇曳;男人走了,老妇哭了十天十夜,村里的人来慰问,她闭门不出,哭声震得门外的槐树细细呻吟。

老妇的眼那几天就快哭瞎了,眼泪也差不多光了,埋下了男人,老妇在一面墙上挂起了一张画册,画册里有个瘦弱的男人戴着草帽给一棵小树培土。

好多年前老夫妇俩就有个约定,如果他俩之中有一个人来日无多,就找个安静的地方度过余生。

你不是爱画画爱种树嘛?

那就种两棵树,种槐树吧,一棵是你一棵是我,每天都呆在一起。

你不是爱看书爱喝茶嘛?

那就每天端着茶捧着书,我给你做饭,你只管看只管喝就好。

我爱你,就让我化作槐树陪着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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