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杭松
我对大海最初的印像是父母藏在冰箱里一袋又一袋冻成块的海鲜。听妈妈说,他们小时候总会有走街串巷的小贩挑着装满海货的担子沿街叫卖。
可我对海的第一印象并不好。那一年,父母带着年幼的我去浙江温州看海。我忍受着晕车之后的呕吐却只看到了一汪泛黄的浊水仿佛打捞泥沙过后的大河。廖廖一瞥,我便开始惦记食物。我对那一天的午餐印象不深,但我的脑海中依然存留着我少年时吃过的各色海鲜。
我最爱吃的是香螺。它们肉质紧实,味道鲜美,白色外壳散发着现代派艺术的韵味。在那个年代,香螺是精贵的食物。但是父母为了满足我的口腹之欲便隔三岔五地带我去离学校不远的大酒店里享用。
我少年时便经常能吃到海参,鱼翅,鲍鱼。在我的认识之中,这些食物并不是普通人家能够消受的。而出生普通家庭的我甚至开始怀疑家中是否有事发生。父母在用这些精贵的食物在掩饰着什么。是岌岌可危的婚姻还是不可告人的疾病?但这一切的一切到头来都只是我年少时杞人忧天的幻想。父母仅仅只是倾其所有,将他们对我的爱倾注在了食物之上。
我对大海的改观依然在温州。我念大学那一年,父母趁着国庆长假带我去了一个名叫鱼寮的小渔村。我们住在面朝大海的三层房子里,每天都能听见潮水日夜不断的歌声。我们在熹微的晨光中随渔民出海。他们将网拖出金色的海水,便有零星的小鱼在网眼中扑腾。渔民教我认识了一种嘴巴歪着长的鱼。他们将鱼切开,随粥一起煮。热气腾腾的海鲜粥,五十元一麻袋的石蟹,还有那些鲜活的章鱼和乌贼都是大海的馈赠。
父亲点了一瓶酒在晚风中小酌。母亲切开比海鲜还贵的青菜鸡蛋饼摆在我的盘中。食物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是我们和这慷慨的大自然的缘分。我们一家三人面朝大海也是我们前世今生修来的福分。
我在无数个春节没有见过父亲的新衣,却见过母亲在鞭炮声中用剃毛机小心地修整着二十年前穿过的外套。我的母亲没有买过一件奢侈品,却让我吃遍了海里的珍馐美味,送我去了太平洋的另一端。
我在异国他乡看着海水在礁石上碎裂,便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分开的我们。但无论多么坚硬的礁石,无论多么猛烈的浪头都无法阻止散开的海水重新聚拢。他们必将在短暂的分离后合而为一。
当我在洛杉矶的Santa Monica面朝大海的时候,当我在湾区的Halfmoon Bay面朝大海的时候,当我在圣地亚哥的海滩上面朝大海的时候,当我在巴西的海岸线上面朝大海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那一天我们坐着欸乃的渔船驶向恬静的大海。晨雾微凉,天才蒙蒙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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