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是1994年11月吧,是个星期天,还在午休的我突然被喊起来签收一封电报——西藏羊烈的:我的作品在全国美展上获得了铜奖。啊,天大的喜讯!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来得出乎意料的早。
我与羊烈同学又同桌,那可真说得上是缘份,老师为照顾病休复学的我,便安排与因近视坐第一排的羊烈同学同桌。那时他觉得我很讨厌的,因为执勤时我曾制止过意欲插队打饭的他。但我们还是有点臭味相投,比如上课时把站到我们课桌前讲授心理学的刘老先生所栓的白棉带子解开再打个结之类的恶作剧,特别是有次熄灯后在寝室议论、商量举行罢课要求学校改善伙食被教务主任逮个正着而“大义凛然”之后(毕业后才知道,那时学校的伙食是多么的好啊)。他时常把家里祜哥打的烟熏斑鸠带到学校,晚自习后几个同学一起躲到操场边的树丛中喝酒;我也曾经把一条太长的灰色喇叭裤送给他穿,那才真正穿出了味道:一路走过,裤脚前扫后荡,瘦高的他犹如玉树临风。
因为家学渊源加之智商的缘故,他琴棋书画无不技高几筹,与我下棋刚走三步他就说“我输了”。看我愣在那儿,他说:“没看出来?你走这一步我就‘将’死了。”我靠——这也算我赢?更不说后来的围棋了,只有王东能与他一较高下。深受老师喜爱的他在选修课时,音乐、美术老师都在动员他选择。最终他选择了美术——后来多了一位画家,乐坛恐怕也因此少了一位大腕。同样选修美术的我在他的“光环”之下简直毫无一点自信心可言。黄家玉先生有次讲评作业,拿着一幅素描说,这幅还画得不错,如果真是这位同学自己画的话(因为我与羊烈同学同桌嘛)。那大概是我这一生画得最好的一幅素描了。
执著比怨鬼,纠缠如毒蛇。这真有点像追求完美与纯粹的羊烈先生的写照。在邛崃教了几年美术后,羊烈先生考入西南师范大学美术系油画专业学习。每个寒暑假回来,几个朋友都要聚在一起喝点小酒、聊一聊天,甚至相卧一室,彻夜长谈。一位朋友曾问,你在给女模特写生时有啥感觉?不外乎线条、造型、明暗变化而已。那位朋友呵呵一笑:你看到的只有艺术,好高尚哦!正是在浓厚学术氛围里的专业而系统的学习,为他以后事业的发展打下了坚实基础。毕业后,羊烈先生主动把自己“放生”到西藏,任教于西藏大学艺术系。这可能跟陈丹青《西藏组画》的影响无甚关联,但确实是一次灵魂与情感的放逐与追求,雪域高原的雄奇壮美和浓郁圣洁的民族风情,成就了他被收藏于中国美术馆的《放生羊之旅》。
《放生羊之旅》2001年,羊烈先生在鲁迅美术学院油画系研究生毕业后又回到重庆,在四川美术学院任教、创作,游走于艺术的王国上下求索。这以后我们就难得见面了,其画作更是难得见到,长发披肩的他也不知何时变成了光头一个。但匆匆忙忙之间与性情变化之中的情感却如一坛老酒,不断醇熟而绵长。不管世事如何变化,初心难忘,我乐于看到特立独行的他永远“高尚”下去。在山城豪爽开放的文化氛围与西藏宗教民俗积淀的影响与融合中,羊烈先生找到了现代绘画审美的一个新维度,先后创作了《高原上的露天温泉》、《惆》、《格萨尔号的旅行》等代表性作品,多次入选全国和省级美展以及东京现代中国油画展、新加坡中国油画展。这些作品融写实、浪漫和超现实为一体,糅合了传统油画语言与现当代的形式美感,色彩含蓄而明艳,造型沉稳而灵动,形成了传统美学与时代风格相融之特色。
《格萨尔号的旅行》在日渐浮躁的画坛学界与喧嚣的文化市场面前,不喜媚俗的羊烈先生始终坚守着他艺术的象牙之塔,于平淡的生活中乐享由点面线条与色彩构成的理想世界。
我时时在想,他一定不会忘记曾经的约定:让绿蒂把蒙克轻轻叫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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