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教育科班出身,仅有的几年代课经历远不足以为教育大计说三道四,正儿八经地谈论教育是没有资格的,也力不从心。可总是觉得现在教育变成这样中原逐鹿,烽烟四起的情状,应该是不太对劲。这些话就当茶余戏说,不必较真。
韩少功在《夜行者梦语》中说,人类常常把事情做坏。比如把爱情做成贞洁牌坊,把自由做成暴民四起……其实这后面加一个:把教育做成XXX(这名称一时不好起,或叫“拼刺刀”?)于当下也十分贴切。
记得曾经有个老教育家说过(好像是叶圣陶?)。教育就像母鸡带小鸡。这是要被现在的教育工作者嗤之以鼻的。现在的教育当然是比母鸡带小鸡先进无数倍了。可是母鸡和小鸡们是不是也觉得幸福无数倍?
自从人从动物剥离出来,变成高级动物了,也就同时有了教育,起初手法应该也不比母鸡高明。也就是父母自己教孩子,现在的名称就叫家庭教育,也就是老猿教小猿如何用箭打猎射得准,猿妈妈教猿囡囡缝衣裳之类的。使他们长大以后能更容易获得食物和衣服。教育的方法也就是老猿自己示范,小猿跟在屁股后面学,老猿偶尔做下指点纠错,自然而然学到了各种各样的方法。这教育的持续时间可能以万年计。
某一天老猿发现隔壁老王手法厉害,获的猎物总比自己多,就想:如果孩子跟着他学,应该会比跟着自己学得到的更多,于是让孩子跟着老王学狩猎。老王也乐意,这就有了“拜师”“收徒”之类的名目。另有老马裁缝做得好,于是成“马师傅”,老杨割草割得好就成杨师傅……
别小看了这个转变,我以为这是作为人的真正教育的开始,根本性地区别于母鸡和小鸡了。马克思说人与动物的区别是制造劳动工具,现在看貌似有些动物也能造工具,但是动物是绝不可能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别人去教育的,也许这才是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这个阶段也许连文字都还没发明出来,人类基本上也就为了饱肚,教育也一样,动机纯萃得很,我猜想,依据人的秉性,这时期师傅打骂徒弟的事应该是常有的,可是师傅有绝对权威,父母也并不致于苛责师傅。持续时间应该在几千年。
当师傅带徒弟的模式从一对一转变到了一对多。教育也就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比如到了孔老师或苏格拉底老师的时代,他就可以自己开班招生,专门从事教育工作。从此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从此君子不器。教育的目的从衣、食、住、行升格为修、齐、治、平。
这种一对多的“无证”私人办学模式应该是持续了很长时间,大约也以千年计,也不知道学生有没有毕业证学位证就业证之类。老师教一届学生能得多少钱。有没有股份制投资……
后来国家发现了办教育的好处,于是介入进来,办官学,“礼乐射御书数”“学而优则仕”于是越来越正式了,统一学堂,统一教材,统一考试,统一取仕……此处省略五万言——非我臆想所能及。
这样的科举在中国造就几千年文官治世局面,功名利禄潜移默化偷梁换柱式替代了修齐治平,于是有了读死书死读书的,有应试到胡子三尺的,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有考试疯了的……
虽然这时期教育己如此规范,但在整个农耕时代,若论普及率,仍是极低的。哪怕上学不论户口,不限年龄,没有“划片”,读书人还是绝对少数。哪怕到了民国,普及教育也并未深入民心。在我们的爷爷辈乡下人识文断字的都是很少数,老师都要到村民家里求着让孩子去上学(那时候乡村人口的比例多大啊)。这个阶段我想除了与教育成本(钱)有关,其实还有更重要的观念因素。不像现在,哪怕“再穷不能穷教育”,砸锅卖铁也得供孩子上大学。
下面就到了我们这一代有切身体会的时代了,也就几十年时间,教育机构的数量(不管公办还是民办)、学生数量、教师数量、入学率、升学率、教学科目、教育的形式……都爆炸式增长。义务教育推行,从我小时候允许留级几年,到后来不允许留级;上高中只要愿意基本100%到后面约半数人上不了高中;家长也从只求孩子识字到要求他考上好高中,好大学,得硕士,博士,博导……于是就有了著名的“千军万马挤ⅩXX”的景观。
好像无论大学扩建到多少多少数量还是无法满足需求。学位从学士,硕士,博士、博导,博导的博导……仍满足不了学子的追求,学生的科学见识之广之深必是令所有历史上的学人叹为观止。修齐治平仍是——也理应是读书人最冠冕堂皇的理想,但是眼下,哪怕是博士的博士,一碗饭一张床仍是占据了他理想的大半边天。让你的学子有个事做(“就业”)是老师的重要职责。家长的忧虑更多了,学子的负担就更重了!有让肚子里的孩子学做曲的,刚学步的孩子学奥数的,讲话都还没利索的学演讲的,初二的学生学高二课程的,高一就参加高考的……
于是“卷”起来了……
高世麟(20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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