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望咫齿

悦享口腔医院

莫瑶躺在牙科椅上，很不情愿的张大嘴，她就是无法习惯这个样子在楚文轩面前，虽然已经如此每周至少一次的将近半年了。楚文轩身上有着淡淡的茉莉花茶香，有时还混合着柠檬味，柠檬味很轻很轻，却总是令莫瑶迷醉，她清楚得感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小心脏嘭嘭如擂鼓一样的跳动。在钠灯下，带着口罩的楚文轩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是莫瑶可以观察到的，最开始的几次中，那双眼睛总是透着郑重和严肃，偶尔还会微微皱眉。每当这时，莫瑶都是心头一紧，因为这说明她的牙周炎还是没有好转到楚文轩满意的程度。

但今天，很难得的，楚文轩的眼神很平静，莫瑶微微放心。“总体来说，恢复得还不错。”磁性的嗓音因戴口罩的缘故，显得有些瓮声瓮气。不过，莫瑶还是有些愣怔了一下，因为她一直在用心看垂在楚文轩额前的几缕头发，它们微微蜷曲着，像极了初生的婴儿，柔软，可爱，莫瑶几乎有些忍不住的要抬手去抚摸。“我下周要调去平谷区了。你的情况我已经交接给顾念欣，就是你的'美女小姐姐'。”楚文轩不经意的说着，他还在做着最后的确认工作。莫瑶一直很配合的大张着嘴，此刻她的腮帮子很是麻木酸痛，听到这个消息，她忽然双手拽住了楚文轩白大褂的衣襟。楚文轩的动作也随之停顿了一下，只是对此他什么也没说。

“好了，漱漱口。”楚文轩递给莫瑶一杯温水，莫瑶迅速漱好，因为她要说话。“我不想让你走。”她冲口而出。“你还是听话的，牙周炎控制住了，基本上达到了我的预期，只是不能放松、偷懒，要严格按照我教给你的方式刷牙、漱口，还得忌口。”楚文轩一边在电脑里敲击着医嘱、配药，一边嘱咐着。似乎他根本没有听到莫瑶的那句话。莫瑶看着眼前这个修长的背影，她很想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但她不敢。“行，那就这样吧。你现在最主要的就是保持，然后定期找顾医生复查，不用一周至少一次了，一个月一次就行。放心，你'美女姐姐'对你的情况很清楚，会替我监督你的。”楚文轩转过身来，递给莫瑶刚刚打印出的药单，莫瑶看到了男人下巴上青色的胡茬，这使得楚文轩显得有些许的疲态。莫瑶没有立刻接过去。她就那样怔怔的站在对方面前。

“嘿！傻了？”楚文轩晃了晃手里的单据，纸张发出了哗啦声。莫瑶又坐回了牙科椅，她默默收起单子，有些难为情的小声嗫嚅道：“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郊区？我不想你去。”在窗外的傍晚暖阳中，莫瑶觉得眼前的楚文轩有一种不真实的迷离感，她在光晕中似乎看到男人无奈的笑了一下，

瑶望咫齿

但当云彩挡住了阳光的一刹那，楚文轩就又是那副淡然的样子了。“就是正常调动，那边人手不够。”他不紧不慢的说着。莫瑶这才注意到，办公桌上除了一些必须器材，其余楚文轩的私人物品都不见了。

“对了，这个给你。”一个漂亮的手提袋被楚文轩从桌柜里拿出来放到了莫瑶怀里。莫瑶忽然就有些慌乱了,但这次她确认，男人温柔的对她笑着说：“明天不是生日吗？这是送给你的礼物。生日快乐！”，“这…这是送给我的？”，“嗯，打开看看，应该会喜欢吧？不太知道你这么大的女孩儿都喜欢什么。”楚文轩很吃惊自己说这句话时居然有些紧张、羞涩，甚至是不安。他不敢想，也许女孩儿打开的一瞬间本已喜上眉梢的眼神会暗淡下去。他的内心希望眼前这个小姑娘是高兴的，甚至是得到礼物后欢呼雀跃的。他已经把她糟糕的口腔问题解决得七七八八了，所以现在如果露齿笑起来就会是名副其实的皓齿。

莫瑶小心翼翼地拆着包装，袋子里放了两样东西。一个是小的长方形包装，另一个是正方形偏大的包装。她先打开了小的，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精美的印鉴夹，上面的绣纹是粉白的樱花，底色是清雅的湖蓝色，她有些激动的抬眼看了看楚文轩，却正遇上男人有些不自禁流露出的宠溺眼神，对方正一脸期待的望着她。只是可能由于过于兴奋的缘故，莫瑶一边说着“好漂亮！”一边又迫不及待的去拆另一个礼物。正方形，原来是一个白色包装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只圆滚滚的毛绒秋田犬玩偶，其造型憨态可鞠。只一眼，莫瑶就彻底被萌化了，她无所顾忌的把玩偶贴到脸颊来回蹭着。与之同时，嘴里还不停的小小欢呼着：“太萌了！可爱死了！啊啊啊！”

“你什么时候买的？你是去日本了吗？”莫瑶一边摩挲着手里的玩偶，一边问道。因为这两个礼物都有着浓厚的日本文化特征。“是啊，我前两天刚去的。也不知道买点儿什么好。记得你说你在银行上班，总是满处找你的名章，所以想着给你买一个印鉴套吧？把名章装进去，就不会找不到了。至于这个秋田犬，看你手机壳就是秋田，想着可能是喜欢吧？结果还就真让我看见这只毛绒玩具了。觉得形态跟你很像，于是也就买了。”说这些的时候，莫瑶又被楚文轩上下滑动的喉结所吸引。她自己也没办法控制，总是在面对他的时候莫名走神。“礼物都太好看了！我都超超超级喜欢！”，莫瑶机械的回应着，她的神还没有从远处走回来。“咦？你怎么知道我明天过生日？”忽然，莫瑶回过神问道。“你的病历资料上都有啊。”楚文轩有些无奈。他用手指俏皮的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狡黠一笑说：“我的记忆力很好的！”

“怎么？还有事儿？”楚文轩看莫瑶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禁有些诧异。“嗯，没什么事儿了。…谢谢你的礼物！特别喜欢！…那我走了…”虽然嘴上这样讲，但莫瑶的身体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你还会调回来吗？”莫瑶小声的问着，这样子像极了一个对爱人依依不舍的小媳妇。“也许吧。”楚文轩在水池边认真的刷着自己的水杯。从莫瑶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烟灰蓝男士衬衫的衣领，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勾勒出完美的的侧颜。莫瑶差一点就要说出那句“我喜欢你。”但她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倒是楚文轩，一边擦拭着水杯，一边有些怅然道：“如果真这么舍不得我的话，那就帮我收拾收拾吧？省的回头你那'美女姐姐'顾医生嫌我把这里弄得乱七八糟。”但是，事实上，除了桌上一摞文件和各种片子，以及门后衣架上的休闲西服外套和男士休闲包之外，莫瑶再也找不出楚文轩的其他私人物品了。他已经把这里归置得井井有条。

“这些要丢掉吗？”莫瑶小心翼翼的拿起那摞散落在桌上的片子。“哦，这个呀？这是你的牙齿片子啊！…正好，你可以拿回去留做纪念。回头再有需要，估计会让你重新拍了。”脱下白大褂的楚文轩更显得身材修长、挺拔。他换上了灰色休闲西装，有些慵懒的说：“你是我今天最后一个病人了。要不这样吧？带你去一家小店吃面怎么样？就算是提前替你庆生了，祝我们的小莫瑶健康成长！”与此同时，楚文轩嘴角上扬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只是有些情愫他懂得适可而止。

“吃面？你是说你要请我吃饭吗？”莫瑶的内心在大声欢呼，如果不是碍于面子，她简直要双脚离地的蹦起来。但事实上她只是两眼放光，有些微的口吃。“对啊！我请你吃饭，算长寿面吧？明天正日子，我作为你的主治牙医，还是建议你不吃蛋糕，所以今天就以面代替了。”说着，楚文轩已经拎起了自己的休闲包大步往门外走去。在办公室门口，正好碰到前来道别的顾念欣。两人寒暄了两句，当莫瑶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顾念欣冲她暧昧的一笑，并且向着已经下楼的楚文轩的背影努了努嘴，她凑过来在莫瑶耳边小声说：“加油吧！小家伙儿！”没等莫瑶有所反应，她已转身走了。“喂！莫瑶！你怎么还没下来？！”楚文轩的声音从一楼大厅遥遥传来。莫瑶来不及多想，匆匆跑下楼去。

楚文轩的路虎已经停在了悦享口腔医院的门口，他的左手搭在摇下的车窗上，在夏日的余晖中微眯双眼，颇有些戏谑的看着门口的那个小丫头。休闲短袖帽衫，破洞灰白色七分牛仔裤，一双白色板鞋，利落的齐耳短发，乍一看去像是个假小子。楚文轩忽然就有些想发笑，紧接着，他果然就哧哧的笑起来。其实，他是一个笑起来很温柔的男人。只是回国后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情使他很少可以发自内心的笑。“你笑啥？”莫瑶被他笑得心里发毛。“没什么，快点儿上车。”楚文轩顺势招手道。

莫瑶局促地坐在了副驾，她想系上安全带，但拽了几次，安全带都纹丝未动。倒是身边驾驶位的楚文轩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探身过来，左手费力的去够安全带，莫瑶使劲的把自己的后背贴着座椅靠背处。楚文轩的脸离她只有几寸，她甚至可以看到对方长长的睫毛在上下忽闪，她幻想着自己假若现在就那么稍稍往前一探身。那么，毋庸置疑的，就会直接吻上楚文轩干净的嘴角。“嗯…嗯…，这安全带有点儿问题了，额…，已经不是一个人跟我说过了…，嘿…，好了！”终于，副驾的安全带成功系好，而莫瑶脸上的火烧云一直延续到耳朵根。她的心跳在刚刚楚文轩靠过来时已经不知道漏跳了多少拍了。

透过后视镜，楚文轩瞟了眼一脸绯红的莫瑶。他自己也觉得刚才的动作有些暧昧，甚至刚才在余光中都看到了女孩儿鼻尖亮晶的、细密的汗珠，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喉咙稍稍的收紧了。不过，很快的，他就调整到了正常的状态。反倒是莫瑶，一直低头在刷手机。突然间，两人都打算沉默不语，且似乎没有人想打破此刻的宁静。

拉面馆

面馆在鼓楼大街的一个胡同里，实际上是店家自己的私人小院改造的。虽然是日式拉面，但情调却是很文艺清新的。由于楚文轩是这里的常客，与老板颇有交情，因此把私密性最好、也最浪漫的楼顶平台区域给了他们。吃完饭，莫瑶靠着平台栏杆处看着夏夜的四九城，夏风徐徐，不远处鼓楼映入眼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夏季的味道。莫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闭起眼睛静静享受清凉。“很舒服,对吧？”不知何时楚文轩与她并排而站。他白潋且骨节分明的双手交叉放在平台栏杆上，西服的后摆微微被风吹起，额前的碎发也四散开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瑶望咫齿

他目视前方，内心感到温暖安逸。他想起刚刚离世的母亲曾说过的：“如果有一天，你和一个女孩子只是静静的相处，即便你们没有特意的去做什么事，但你却能从中感到温暖、安逸。那么，她一定是你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楚文轩”，莫瑶鬼使神差的叫了他的名字。这是认识半年来她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念出这三个字。以前她都是叫他“楚医生”。“嗯？”楚文轩有些梦呓般的回应着。他还深陷在对母亲的回忆中。“我爱上了你！”莫瑶一字一顿道。只是，这一次，她很久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莫瑶猛的转过身来面向楚文轩，她不想失去这一次的勇气。她敏锐的察觉到楚文轩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她忽然就松了一口气，原来眼前这个年长自己12岁的男子此刻也是紧张的。“莫瑶啊”，楚文轩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落寞和无奈，他一直没有转过身来，“你知道生活是什么吗？”楚文轩似乎转换了话题。“我和你谈的是感情！”莫瑶心知肚明，她仿佛知道楚文轩接下来的模式，所以她开始感到心中有一份怒气。因为她看出对方在逃避她以及他自己。她讨厌男人这种迂回战术。因此她要赤裸裸的把这一切面具撕掉。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楚文轩平静的继续着。他始终遥望远方。这一年，相依为命的母亲因为胃癌猝然离世，他自己到底是学医的，要不是自己这几年长年在国外求学忽视了母亲的身体，甚至回国后都是到了一切为时已晚的情况下才察觉出母亲的异样，又怎么会？他为此自责不已，如果不是当时正处于对莫瑶的治疗阶段，他是一个对病人绝对有始有终的医生，很有可能他将一蹶不振。雪上加霜的是，母亲过世后不久，交往已经5年之久的女朋友因为不愿与他在国内发展生活而和平分手。这使得他彻底心灰意冷。自此，他彻底投入到无穷无尽的工作中。但也不知道从几何时起，每周都来治牙的莫瑶，这个有些傻傻笨笨的姑娘总是令他啼笑皆非，这个女孩儿很喜欢聊天，每次来都会先与他说上一件这一周工作中发生的事，如又碰上哪个倒霉的奇葩客户啦、又犯了什么很弱的错误啦，甚至央求楚文轩他们这一众医生给她填几张信用卡表，为了帮她完成行里下发的任务。多数情况下，都是她说，楚文轩静静的听，因为莫瑶曾经说过，她不停的说话是为了缓解紧张，先让她说痛快，再给她治倒霉的牙齿。而就在这一次次的倾听中，楚文轩如死水的心田一点点的活络起来，他逐渐对莫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他觉得这好像是一位家人。他不再只担心她的口腔问题，而是还有她这一周是不是开心，工作是不是顺利。

但是，当一切真正明朗起来，当莫瑶亲口告诉他，她对他的情愫；甚至当他自己必须要直面自己内心的时候，他居然退缩了！他清楚的记得，母亲的病逝让他也去硬着头皮检查了自己常年不佳的胃病。结果显示，他比常人有更高的几率罹患胃癌。虽然这只是个概率性的问题，但存在即可能，他想守护身旁的这个姑娘，因此他不想让她承受这些风险，因为如若这样，他会心疼不已。他有时总在想，人如果能够无牵无挂是不是更好？！

“因为我跟你谈的是感情！因为我爱你！我知道这一年你过得很辛苦！母亲过世、女友和你分手！你都一一承受了！即便你是个成年人、是个男人，但你也是人，也会脆弱，也会不堪一击，何况这不是一击，而是接连不断的重击！我发现我会对你心疼不已！我想告诉你，大声告诉你！我想当你的家人！你不是无亲无故的，你有我！我在乎你！牵挂你！想和你一起去扛，一起去抵御寒冷！我会在看不到你的每一天都无比想你！很多时候，我想走过去抱住你！但我不敢！可是，明天我就25岁了！我也是个成年人！我应该勇敢面对自己的心！所以，我要告诉你！你问我生活是什么？但我认为你已经默认了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不是吗？因为只有先有感情，才可能谈到生活！！”莫瑶自己都被自己激发出的这股力量下了一跳，她一口气把内心最真实的情感全部说了出来。她感到有种莫名的委屈，一种女孩子特有的小自尊被抛弃的感觉，可是，她又很清醒的意识到， 那就是一旦爱上了，是如何藏也藏不住的。

面对莫瑶猛烈的告白，楚文轩感到的是震撼。他恨不得马上把这个姑娘拥入怀中。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这份本能的冲动。“呵呵？做我的家人？和我一起扛？”，楚文轩苦笑着、冷笑着，在莫瑶看来，就是一脸的嫌弃。“你确定吗？莫瑶？你确定你可以吗？…一个来拔个智齿都吓到哭鼻子，最后临走时还把手提电脑落在了我的办公室；一个得个牙周炎就觉得自己要死了；一个每次来治牙需要靠先跟主治医生闲扯才能够不紧张的人。你觉得我会需要这种人的爱吗？这到底是爱还是负担啊？嗯？”楚文轩决定挑最重的话来刺激她。反正他要去郊区了，以后也不会联系。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会见到更多的精彩。最重要的是，她还很年轻。而他大了她一个轮回，12年意味着很多。他不想让她去承担。他知道她一定会误会，但他心甘情愿。他的心早已苍老，所以他不想去吸干莫瑶的赤诚，他希望她幸福，但他给不了。

莫瑶的脸涨的通红。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因为她无法辩驳，因为楚文轩说的都是对的、都是事实。她很惊讶自己居然还好好的站着，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哭，反而居然有困倦感袭来。“还有啊，什么先有感情，才能谈到生活？哈哈哈，这逻辑，你偷换概念的本事我是服气的。哈哈哈、哈哈哈哈！”楚文轩只有靠不停的大笑来掩盖自己内心的伤痛。他不想伤害她，可又必须如此！又是长久的静默后，莫瑶终于涩涩的开口，她的嗓子像堵了一团棉花：“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特意记得我的生日，又这样费心思的给我买礼物？我只是你一个普通病人。你今年36岁，刚刚分手了一个交往5年的女友，所以我对你的心思，你洞若观火，不是吗？如果你对我没有任何感觉，你完全可以早早的断了我的念想。以你的性格，你这样淡淡的人，又怎么会任由我这样持续下去？！”

沉默了片刻，楚文轩转过身淡然道：“如果我的作法，仅仅是朋友间的正常关爱让你产生了这样的误解，并最终给你带来困扰，那么我向你道歉！”说着他微微向莫瑶欠了欠身。莫瑶注视着他，她试图从男人脸上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但她却什么也没有看到。有的只是对方脸上的一脸漠然。莫瑶似乎轻叹了一口气。楚文轩甚至怀疑那声叹息是自己的幻觉。他看到莫瑶转身去拿自己的背包，从包里又掏出钱包，然后费力的从钱包的里侧放卡的袋口中扯出一张名片，她把名片放在桌上，怕被夏风刮走，因此在名片上压了刚刚喝茶的茶杯。她很从容的对楚文轩说：“这是协和消化内科最顶级专家教授的名片。这个叔叔是我一个最好的朋友的父亲。她家是医生世家。主治各种疑难肠胃病、胃癌等等。你有空去看看吧。我已经跟我朋友以及那个叔叔都打过招呼了。你虽然学医，但你们这行'隔科如隔山'，甚至同一个科主攻方向不一致都有很大差别。我知道你有很严重的胃病，你母亲又是因此病逝。你担心什么，我心里清楚。我承认我不扛事儿，胆子小。但我也很明白这些真枪实弹的一件件事件才是生活！我虽然现在很懦弱，但我在努力学习成长、学习面对、学习处理问题。”顿了顿，莫瑶继续道：“你刚才一直都没有正面告诉我对于我爱上你这件事你的内心真实感受和想法。你绕了一个大圈子，其实根本就是在逃避你自己对我的真心！但是，我还是要再跟你说一遍：我确认自己爱你！很爱很爱！我希望你可以放下心里的不安和一些束缚，然后和我好好在一起！…好了，谢谢你的礼物和晚餐！晚安！”说完，莫瑶抓起自己的背包，头也不回的下楼走了。

楚文轩没有去追，他在平台上看着莫瑶远去的背影，一直到莫瑶拐出胡同口消失不见。他黯然的坐回刚才的座位。他的胃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拿起莫瑶留下的名片。眼前浮现的是刚才莫瑶成熟稳重的自白以及再之前那番炙热的告白。他摁了桌上的服务呼叫器，一个年轻的男侍者很快出现，他只是管侍者要了一个打火机。他极少极少抽烟，只是出于习惯，他包里总会放一盒烟，只是放着，但并不抽，所以也从不准备火儿。烟是他最爱的玉溪，他熟练的点燃，猛然的吸一口，在火光的一明一灭中他眯起了双眼，他就那样静静的坐着，慢慢的抽着，完美的诠释着那句经典：“抽的不是烟，而是寂寞…”。“滴东！”，苹果手机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新微信，他滑开点击进入，是莫瑶的微信：“我已到家。放心。”即便两人最后是不欢而散，莫瑶仍然很清楚他心里多少还是不放心的，所以到家后马上告诉了他。这一刻，他自己都无法回避自己了，楚文轩默默的自问：“是爱的吧？”、“是的…！”

楚文轩的家

楚文轩这一晚睡的不好，虽然术后已经可以回家休养，但伤口毕竟还没有拆线，而且他也不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恢复力早已大不如前。夜间一直在做梦，梦中是小的时候跟在母亲身后慢慢的走，他只能看到那时还很高大的母亲的背影，他小声的叫着“妈妈、妈妈”，但母亲始终没有回头，梦里年幼的自己就十分焦急的在想：母亲为什么不回头、不停下？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事，惹得母亲不高兴了？

“笃笃笃、笃笃笃”楚文轩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惊醒，他的脑子还是蒙的，有些不适应屋里的光线，虽然是夏末，但他还是拉了窗帘，所以此刻屋里是昏暗的。敲门声还在持续。他有些头重脚轻的走向客厅，伤口有轻微的撕扯感，他不禁皱了皱眉。本来他想问问是谁，但嗓子干涩，嘴里发苦，他也就懒着说话了。打开门，莫瑶拎着大包小包的站在门口。距离上次两人在拉面馆的不欢而散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之前莫瑶的齐耳短发现在变成了齐肩发，她随意的扎了个可爱的半丸子头，方框眼镜换成了金属质感的圆形，白色短袖T恤，高腰半身米棕色长裙，一双平底人字凉鞋。

“你…你怎么来了？”楚文轩嗓音嘶哑的问道。“我来看你，难道不让我进去吗？”莫瑶淡淡道。本来她是憋着火来的，知道楚文轩做了治胃病的手术还是通过顾念欣。而楚文轩这儿没有向她透露过分毫。她实在被气到了！她讨厌自己哭哭啼啼的样子，但从顾念欣办公室出来，知道楚文轩回到这边原来他和母亲住的家里休养却什么都不告诉她时，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下来。她能做的都做了，她只是想好好去爱一个人，她想照顾他，不会的、做不好的，她完全有信心去学会、学好，可她偏偏就是爱上了。心里很疼很疼，她很多时候只是想抱住那个男人，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可他偏偏使劲儿的把莫瑶往外推！

瑶望咫齿

但是，当她看到一脸憔悴、嗓音嘶哑的楚文轩时，她的心还是软了。如果不是手里拎着好多从超市买的食物，她一定会一步过去抱住他。楚文轩实在没有力气再去阻挡，“就让我软弱一次吧？就让我依赖一次吧？”他自嘲般的想着。楚文轩没再说什么，只是侧身将莫瑶让了进来。

“厨房在哪里？”莫瑶问着。“在右手边第二个门。”楚文轩边说边欲带莫瑶过去。“你回去躺着吧。”莫瑶已经快走到厨房了。这是一幢老式塔楼，中间有个天井，四周是各个户型。楚文轩家的朝向不好，两个卧室都是面向北的，客厅和主卧连着，进入后右手边有一条向里延伸的长廊，沿途分别是卫生间、厨房，最里面是次卧。母亲在世时，就睡在主卧，而楚文轩则住次卧。如今，母亲虽然过世，但楚文轩却没有改变这个家里的分毫。

莫瑶买了许多蔬菜，牛奶鸡蛋，水果，还有袋装小米，麦片等等。她听说胃不好的人适合喝小米粥，小米粥最养人。她会做的菜不多，但鸡蛋西红柿和土豆丝却是她最拿手的。带上围裙，煮粥，然后开始切西红柿，土豆。她把西红柿切的很小块儿很小块儿，把土豆丝切的很细很细。她的心里有一丝丝幸福感，像被棉花拂过脸颊似的，内心痒痒的。为心爱的人煮羹汤，是最美好的事情。虽然她的心里对他有幽怨、有不懂、有误会，但却都抵挡不了满满的爱意。

楚文轩回到卧室拿了一件长袖外套，其实屋里并不冷，但毕竟他刚刚做完手术不久。身体此时此刻的孱弱是无法忽视的。他斜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双手插到外套两侧的兜里。眼窝有些凹陷，这使得他的眼睛更加的幽深。眼前的女孩儿正一脸专注的切着土豆，她的刀工显然不好，土豆丝粗粗的，每次都得给这些粗大的再补上一刀才能变细。但楚文轩却觉得这幅画面是那样的美。他情不自禁的微微笑了起来。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轻轻抽搐了一下，一下又一下。小米粥在锅里有咕嘟咕嘟的响声，楚文轩已经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莫瑶把食材都准备妥当，打开抽油烟机准备炒菜，她自然的回身打算关门，因为她担心油烟跑到屋里去。只是，她没想到一转身，正遇上楚文轩温柔的眼神。她的心又停跳了一下，随即故作正常的走过来，“都跟你说了，你躺着去！”，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推门口的男人，她的表情是急切的，抽烟机发出“嗡嗡”的响声，同时伴随着小火慢煮的小米粥的咕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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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猝不及防的，莫瑶被楚文轩一把抱进怀里，她的手愣愣的举在身体两侧，她本能的挣扎了一下，却被楚文轩抱得更紧。她的头抵在楚文轩的颈窝处，后背处有来自楚文轩双手所传递出的源源不断的热量。她能感受到楚文轩的心跳，有力的，给她以心安。茉莉花茶香、淡淡的柠檬香，还有一种成熟的优秀男人所散发的气息，莫瑶有很轻微的晕眩。她小心翼翼的用双手去轻轻摩挲楚文轩的后背，就像去安慰一个刚刚噩梦方醒的孩子。鼻端莫名的一酸，之前所有在心中的委屈一股脑的漫溢出来。她期待这样的拥抱很久了。就算爱得再深，她终归也是一个女子，她渴望得到这个男人如此刻这样的回应。她也会想要被他宠溺着、呵护着。

“别动，一会儿就好。”楚文轩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突然就很怕再次失去怀里的女孩儿。他不想再伤害她了！因为他是这样的需要她！其实，他需要莫瑶比莫瑶对他的依恋要浓烈的多，只是他自己不敢承认而已。他希望就这样永远的抱着她一辈子。他再次苦笑着。他为自己如此的软弱感到羞愧，因为他还不如一个女子，一个女孩子。在他心里，他更愿意她是个孩子，可他也明白，他是不会对一个真正的孩子产生男女之情的。

收敛了一时的失神，楚文轩轻轻放开莫瑶的手，“对不起，我躺着去了。”他转身欲走，却又被莫瑶从身后圈住。莫瑶轻轻将头贴上楚文轩宽阔的肩膀。楚文轩内心本已消散的火焰顿时又熊熊燃烧了起来，他不顾一切的回转身来，毫不迟疑的吻上了莫瑶青涩却干净的唇。他把所有积蓄的情感都化作了这个绵长的吻，他们唇齿交融在一起，彼此感知着对方的温度，既陌生又温暖。

在楚文轩的唇贴过来的一瞬间，莫瑶坚信自己的魂魄一定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几秒钟。楚文轩的眼神要溢出水来，莫瑶感觉自己好像溺水了，呼吸微促。有些干裂的嘴唇上顿时一片湿润，紧接着温热的濡湿感蔓延开来，那是一种陌生的味道，微微的苦，还有些微微的呛。楚文轩的吻并不暴烈，却是浓厚且绵长的。他循序渐进着，舌头像一条淘气的小鱼，一点一点打开莫瑶的下意识的回避，最终在她的齿间长驱直入。

不知过了多久，楚文轩终于停下。他深情地注视着莫瑶，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卧房。他已经明白，刚刚是那个小姑娘人生中第一个吻。更令他动容的是，他得到了她最诚挚的回应。只是，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她。更确切地说，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份纯粹且赤诚的爱恋。但他在想，无论如何，他不能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