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小镇,有艳阳,有海风,有一眼望不到头的绿,然而,没有你。
北方下雪了,南山从死党小满的朋友圈得知这个消息,这个来自南方的孩子,依旧保持着最初来到北方时的热情。
“南山,下个月D结婚,你会回来吧?”
“不了。”南山发出消息,便躺在床上哭了,那种淡淡的哭泣,并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
“忘了吧,南山,我想你了。这么久了,北方挺好的,南方那样热,它不适合你。”
“小满,你不是照样不再回南方了。”
原来,她还是这般咄咄逼人,对心里放不下的人,更是如此,非得逼着别人妥协。
那还是十年前吧,小满从南方的某个小镇转到北方南山的学校。
小满那时候还是挺黑的,那是海风的颜色。南山总是有意无意地接近小满,她渴望从小满口中得到更多关于南方的消息。
小满总是撑着脸,一脸不解地问,“南山,北方多好啊,有雪,四季正常,不像南方,只有刺骨的冷以及刺眼的太阳。”
南山这时候总会别过脸向窗外望去。
小满问过几次后,见她总是这样,便不再询问了。她父母回南方会带着好吃的特产回来,她总会给南山带一些。
十岁,下大雪。父母和南山开车去爷爷奶奶家,南山开玩笑捂住父亲的眼睛,对面开过来一辆车,雪天路滑,竟是直接撞上了。南山只受了一点皮外伤,母亲抱住了她。当她被救出来的时候,还是半昏迷的状态,她只见到从车里流出来的血,在白色的雪的映衬下,格外刺眼。父母早已是面目全非,原来被肢解是这样的。
那一刻,她有的不过是恐惧,极度的恐惧,她忘记了哭泣,忘记了伤心。
后来,她开始怕下雪,怕想起那个画面。
南山如愿来到南方上大学,搬行李的时候就做好再也不回去的准备,所有人都试图挽留,明知道没有用。这几年来,她很孤独,被热闹包围着的孤独,总能被无限地放大,并给人致命的一击。她问自己,想回去么,答案是肯定,可是她不敢,她害怕。害怕每次下雪时的窒息感,压的她喘不过气。
小满不回南方是因为她喜欢北方,讨厌南方,而南山不回北方,是因为她害怕下雪。但北方哪里是一年四季都是雪呢,只不过是有些东西,她强迫自己去忘记,才能更好的接受自己。人呢,学不会自我救赎,只能逃避。
小满说,她可能再也见不到南山了。南山在翻到癌症这两个字的时候,手还是不自主的抖了下,她觉得小满是为了要挟她开了个玩笑。但从别的同学口中却得到了证实,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掉了,顺着脸颊,滴在手臂上。一滴,两滴,三滴……
其实小满并不是不回南方,在她来南方的时候,小满还时不时会来看她,带许多好吃的东西。只是如今一天比一天忙,来得少了。她,才是那个真正远离北方的人。收拾着行李,希望尝试着和过去握手言和。带上已经要吃很多才能有效果的药。
车站,雪。她捂住发疼的胸口,蹲下来,大口大口的呼气吸气。路人投来关切的目光,她微笑的摇摇头,示意他们自己没事。有人轻轻拍自己的背,温暖而令人踏实。她转过头,看见小满。小满已经没有了头发,脸色有点苍白,她依旧是要来接她,不顾医生的反对。小满虚弱地笑了,两个人抱住,轻轻啜泣。“小满,没事的,我没事,你也没事,我们都好好的。”在D的婚礼上,以前的同学提及旧日的往事,南山的“病”,绝口不提,小满的病,也绝口不提。大家都小心翼翼,连喜悦的情绪都不敢太过张扬。散场,拥抱,转身。一别,或许又是很多年。
父母的坟墓,似是常常有人来,很整齐。她放声大哭,嘴里不断说着对不起。这一次回来,并没有跟爷爷奶奶说,怕他们留住她。她心狠,又往往对在乎的人心软。
她回来的这几天,日日下雪,小满陪着她,她陪着小满,两个人呆在医院里,抱住对方。奇妙而又默契地沉默。她想着,就这样死去吧,就这样死去也挺好的。小满说昨天做了个梦,梦见她母亲,托小满好好照顾南山,他们让她活着,是要她活的开心。她们都沉默,她明白小满的用心良苦,可是她走不过心里的坎。
小满在一个寂静无声的夜里被弄丢了。南山到处找怎么也找不到。只听到医院里歇斯底里的哭嚎声,南山搀扶着体力不支的阿姨,沉默,眼睛呆滞地望着手术室的门。
小满说“南山,我死了也会把灵魂留在在北方,你,要留下来陪我。”南山沉默。看呐,小满还是那个幼稚的孩子,她试图用她的死拯救南山,她知道,南山不能拒绝。是的,她无法拒绝。刚开始回到爷爷奶奶家的时候,他们高兴坏了。南山望着他们,觉得陌生又熟悉。奶奶老了,但她依旧会给南山煮好多好吃的东西。只是南山胃口不好,常常引得别人尴尬。她依旧要吃好多好多药。不出门,只是在家里踱步,一个人跳来跳去的,像个疯子。没有疯掉,只是有些压抑的情感需要有可以释放的缺口。
雪季过去,没有死掉。开始找工作,投简历,相亲。迫切找到一个笑魇如花的男子,用他的温暖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即使她与他没有爱,她也妥协。跟对面的男子讲自己的经历,他一笑而过,她知道,他的笑代表接受,从高中开始他就是这样。悲痛的人生别人常常无法感同身受,他们用自己的观点强行理解,以为生活的苦难就是阴雨天,总有放晴的时候。但他接受她偶尔的小失落,所以,她接受他。两个人的婚姻,更像是一笔交易,她成全他十年来的想要当一个救世主的幻想,他给了她所谓的疼爱。他或许是爱她的,从高中开始就是爱了。但她不相信爱,所以,也就不相信他。真正爱她的人,在十岁的时候被她害死了。
治疗,持续而漫长。所幸,正在一点点变好。并不是忘记,而是接受,接受既定的事实。用尽可能少的时间做更多的事,一周去看一次小满和父母,学以前想学却没机会学的东西,插花,画画,弹吉他,用一整天的时间发呆……试着当一个家庭主妇,却怎么也不肯要一个孩子。他包容她,但无限度的包容反而让她觉得是一种负担。一个人去旅游,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住上一两个月,与听不懂普通话的人打手势,索要自己需要的日常用品。偶尔会被骗,但总归是活了下来。不许他打电话给她,学着与外界隔绝。
终于有一天,他怒吼地问,她可不可以像个正常人。离婚,顺其自然。两个人都没有留恋。她终究是适应了下雪的天气,但有些东西却怎么也学不会。
送走爷爷,而后送走奶奶。真的成为了一个人,反而感到释然。再没有牵挂了。
偶尔梦见母亲,叫她要听话,要乖,她总是哭着说自己学不会。惊醒。年纪越大,开始越发像个小孩,思想和行为都开始倒退。
某日某地经过一个尼姑庵,感觉是自己喜欢的地方,进去,便再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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