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张不缚,最近在读《安徒生童话》。
在张不缚转学的故事里,他告诉我他曾有过一本《安徒生童话》。不过那是盗版书,他的奶奶在小镇上的路边摊给他买的,举在手中轻飘飘,每页纸都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味道。
每当张不缚矫情的时候,他会这样发朋友圈:“怀念那个逝去的年代,小镇的路边摊居然卖盗版书而不是保健药材。”
我的朋友张不缚,在一个没有书店、只有盗版路边摊的小镇上长大,如今竟然算是半个版权维护者,经常斥责我们电影看枪版听歌不付钱看书找TXT的违法行为
时光荏苒,十几年后的张不缚再次翻开的《安徒生童话》,印刷精致,插图优美,有严肃的翻译过程和错别字校对。
你看,他曾遗失了他的安徒生,或是被夺走了,但他总会再次拥有的。
哦,这并不是今天的主题。
我的朋友张不缚,毕竟是个成年人了。他的安徒生,也是个成年人了。
“第一篇是《打火匣》,你还有印象吗?就是一个士兵用神奇的打火匣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张不缚满含期待地问我,我并不知道他是期待我回答有还是没有。
就事实而言,我也毕竟是个成年人了,我的确没什么印象。
张不缚手舞足蹈地讲道:“就是这个士兵他遇到一个巫婆,让他去取一只打火匣,但是士兵杀了巫婆,自己拥有了打火匣,然后发现这个打火匣能召唤三只无所不能的大狗为他服务,后来他就有钱有闲、迎娶公主、当上国王了。”
“哦!”我恍然大悟。
张不缚说:“你不觉得这个故事跟阿拉丁神灯有点像吗?”
阿拉丁我倒是还有印象,想了想,的确是的。我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安徒生出道好像是比《一千零一夜》晚,张不缚难道是要讨论安徒生是不是抄袭吗?
没想到,张不缚似乎对古时候的版权纠纷没有什么兴趣。
张不缚翻开他的书,说道:“你看,阿拉丁擦一下神灯,精灵就会出来帮他解决问题,带来财宝,帮他娶老婆救老婆当国王。”张不缚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继续说,“士兵的打火匣呢,点一下就来一只狗,给他带来取之不竭的金子银子,半夜翻墙偷公主,咬死国王让士兵登基。”
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一边点头一边听张不缚继续说。
“所以我又找了阿拉丁的译文重新看了一遍,结果我发现,这两个故事的确很相似,但是又截然不同。”
张不缚站起来着急地走了两步:“在《打火匣》里,这个士兵退伍回家,啥也没有。巫婆呢,一出场就说她是非常可憎的人物。但是,巫婆让士兵去拿打火匣,报酬是金子银子他都随便拿。”
他指着书上画出来的段落给我看:“你看,巫婆说她只要祖母留下的打火匣。士兵‘高声’答应了。他们是交易关系,明码标价的。”
“可是你从‘高声’这个描述就能看出来,士兵根本不相信巫婆要打火匣只是因为什么祖母。拿到之后,巫婆不愿意告诉他到底是为什么,他拔刀就把巫婆给剁了。安徒生真是太精了。巫婆哪里可憎?明明是士兵违反合约。”
我的朋友张不缚,平时一脚踢不出一个屁来,偏偏在这种别人明显已经不想再听的时候,兴致勃勃停不下来。我只好尽量闭着嘴打了一个哈欠。
“但在阿拉丁的故事里,他没有违反契约,拿到油灯后没有第一时间按约定给魔法师,是因为‘可油灯压在衣袋的最下面,不容易掏出来。阿拉丁便说上去后再交给他。’”
我的天哪,他还把阿拉丁的段落抄在了纸上拿来给我看,这是要做调色盘么?
“后来,士兵动不动就使用打火匣来取钱娶媳妇儿,可是阿拉丁没有,你看,‘经过这件事,阿拉丁不再贪玩。细心地钻研起经商之道来。虽然他拥有了神灯,但从不轻易使用它,只是靠点小生意来维持生计。’差别多大!”
张不缚搓了搓书页,语气有些迷茫,但我知道他并不需要我或者任何人来解惑:“阿拉丁的结局是这样的:‘阿拉丁和公主从不轻易换神灯而是把神灯好好地珍藏着,因为他们深深知道,是它带给他们幸福和快乐。’你小的时候看得懂这个吗?你会放着神灯不用珍藏起来吗?要是我,今天许愿考试满分,明天许愿祖国统一,就算是现在长大了,我也不会让它闲着。”
我实在无话可说。
“但在安徒生这里,他遣词造句可比阿拉丁要幼稚多了,但故事里的所有人都很变态,士兵明明奸猾,用语却是‘豪侠之士’,公主像个疯子,士兵放狗咬死她爹妈,于是她高高兴兴嫁给了士兵。
你明白吗?我觉得安徒生跟我想得一样,孩子的世界就是变态的,他们不是天使,是恶童。中国人说性本善,才不是。人生来就恶,后天的教育,不过是看能掩盖多少恶的本性罢了。”
哦,所以我的朋友张不缚,今天其实是想讨论一下他和大佬安徒生的共性。
“这才是讲给孩子听的故事。”张不缚拍拍手里的《安徒生童话》,看着我说,“阿拉丁那样的,是大人的意淫。他们一边要财富地位,一边又要信仰追求,自己觉得难吧,就瞎几把扯淡,指望骗小孩儿懂什么克制。”
张不缚嗤笑一声,合上了书,“克制欲望,多高大上啊,可惜,小孩儿只听得懂安徒生,他们只会像安徒生的士兵一样放肆。”
不管小孩儿听得懂什么,反正我是没太听得懂什么。张不缚讲完这些,心满意足地收拾东西走了,临走前建议我把这件事情写下来。
好吧,现在写完了,我还是不太懂,张不缚到底是安徒生的孩子呢,还是阿拉丁的大人呢?
叶君健先生翻译的《打火匣》结尾是这样的:
士兵、公主和三只大狗,尼古拉斯·海德巴赫绘这么着,大家就把这个兵士拥进国王的四轮马车里去。那三只狗儿就在他面前跳来跳去,同时高呼:“万岁!”小孩子用手指吹起口哨来;士兵们敬起礼来。那位公主走出她的铜宫,做了王后,感到非常满意。结婚典礼举行了足足一个星期。那三只狗儿也上桌子坐了,把眼睛睁得比什么时候都大。
按照张不缚的想法,我应该把故事的原文敲下来,放进链接里。我的天哪,我又不是打字员。
于是我跟他说:“我的天哪,这样多不尊重版权。”
我的朋友张不缚,只好点点头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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