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合体蝴蝶综合征
by相公痴
〖架空世界,架空病症〗
Chapter Ⅲ
莉琳的日记摘录:
1.被理解的都不是疯子,能赎罪的都不是罪人,没死过的都不是真正的人。
2.如果你总把自己往别人的模子里硬塞,这辈子就只有让人评头论足的命。想要摆脱这个世界,就别乞求平凡之人的理解。
3.这毕竟是,狗穿人衣服的时代。
4.拥有蔑视人性的智慧才配称之为疯子,无病呻吟的凡人只能当傻子;公然与全人类为敌的才可以尊称恶魔,用自己那一丁点可怜的兽性伤害他人的只能叫渣滓;集叛逆、智慧、理性、放纵、冷血、美丽于一身的才是莉莉丝,东施效颦的庸人只能是赝品。
5.质疑别人的信仰不算什么,反抗自己的信仰才算本事。
6.从现在起,我不会再把自己明码标价,我不会让任何人左右我的想法。这是我的人生,没人有资格插手。
以上。
今日的治疗开始时,莉琳的父母全不在家,瘦弱的女高中生为自己和医生煮了面条,热气扑在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温出一点富有生命力的红。埃文德尔和莉琳从文学作品开始谈论,得知莉琳平时看的大多为风格压抑、或批判性极强、或阴暗猎奇的文学作品,并且深深对此着迷。
埃文德尔倒不是觉得她不应该看,而是怕她太容易把自己的情绪代进去,好让自己更加痛苦,更加快乐。不过当莉琳说完这些之后,用期待又紧张的目光看他,他便微笑着说:“这些作品给了你超乎其他人的洞察力,但也给了你非常沉重的负担,对吗?”
莉琳沮丧地低下头,说:“是的,医生,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么我提几个问题,你回答,好吗?”埃文德尔温和地问道,莉琳点点头,看他拿出笔记本作准备,“你阅读的时候,看重题材还是看重风格?”
“嗯……风格。”
“你会被作者的感情所影响吗?如果会,那么会让你联想到自己吗?”
“会的,但我阅读的时候只是全神贯注于作者的感情,往往是在阅读完之后才会想起自己。”
“你希望看到艺术作品中的英雄拯救世界,还是希望看到人性将世界摧毁?”
“我更喜欢看到人们拼命反抗后,仍然无法改变必然的结局,最后坐待世界毁灭。”
“如果你要写一部小说,你认为结局应该是悲剧、喜剧还是开放式结局?”
“开放式结局,但我一定会把自己最喜欢的悲剧结局写入番外。”
埃文德尔的笔尖在字母后刷刷作响,压低眉毛,他认真思考的时候总会这么做。莉琳端坐在他旁边,握着双手放在并紧的膝盖中间,静静等埃文德尔写完之后,才轻声说:“其实我想告诉您一些事情,但是害怕打乱您的治疗程序。”
“没关系,莉琳小姐,治疗程序是为你而服务的,请尽管说。”埃文德尔答道。
莉琳的目光放在他的笔记本上,紧连在一起的嘴唇松开,说:“您能不记下来吗?”
埃文德尔依言收起笔记本和笔,等待莉琳的下文。病人的瞳仁很不安地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嘴巴代替鼻子吸了一口气,才将胸腔里的秘密吐露出来。
“我的母亲是个扭曲的人,她愚蠢又跋扈,简直不可理喻。她一直教我要做个擅长家务活的女孩,但只是为了她在别人面前炫耀她的教导多么有方;她强迫我的表姐过早地结婚,几年后表姐没了工作,有了孩子,她却又让表姐离婚,劝表姐宁可净身出户,也要一个人艰难地带着孩子,‘女性一定要独立嘛’,母亲这样说;她说我是她未来的倚仗,可如果她的话语和内心一致,为什么又在明知经济条件不好的情况下生出我弟弟?
“您不要觉得这样就足够了,比我更悲惨的是我的弟弟,他只是满足我母亲封建观念的工具。母亲总说,好歹生了个儿子,也算对得起父亲,但她不知道父亲根本不在乎这些;母亲又把自己对封建观念的所有痛恨强加于我弟弟身上,时不时毒打他,以维护自己作为女性的尊严,跟别人谈起家暴的时候,母亲还会骄傲地微笑。
“我父亲再也无法忍受这些,和母亲分居并带走了弟弟。他本来也想带我走,但母亲用眼泪挽留我。我心软了,她的心却越来越硬。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避免这一切,我不想再当服从她意志的傀儡,可我无法舍弃我们之间的亲情。
“埃文德尔先生,我还能怎么办呢?”
莉琳诉说的时候,眼睛里水红色的玫瑰仿佛就要枯萎了,像是花蕊上奄奄一息的蜜蜂——瞳孔——在向他发出乞求。
埃文德尔的眉毛压得更低,但他所分析出的却是莉琳的嵌合体蝴蝶综合征病症表现。莉琳是如此依赖着痛苦,即便给她最合适的方法,她内心深处的嵌合体蝴蝶也会第一时间否决。既然如此,那就……
“我会尽快想出合理的办法,在此之前,能否让我陪莉琳小姐出门散步呢?”
莉琳并不是一个讨厌运动的人,相反,她很喜欢散步。她散步往往选在人比较多但十分静谧的地方,太热闹了会让她焦虑,太寂静了会让她不安。她也不喜欢和朋友一起散步,只会抽出别的时间来维持那点友谊,好让她在学校里不那么孤独。
但埃文德尔不一样,埃文德尔不会喋喋不休地和她聊些她并不感兴趣的事情。两人默契得就好像彼此的影子,步伐保持一致的速度,肩膀距离为二三十厘米,如果莉琳没有露出乏味的神情,他就绝不会说一个字。
他们行走在车水马龙的边缘,流连于熙攘和宁静的沙滩。此时路旁已经盛开着秋季的花朵,高挑的美人蕉戴上艳红色的发簪,低眉的茉莉呼出香甜的芬芳。埃文德尔余光瞥见莉琳望着花儿的眼神逐渐变得异样,他的眉毛就快要低下去的时候,莉琳突然说:“我能去买一支甜筒冰淇淋吗?茉莉花好香,我都有点馋了。”
埃文德尔微笑着说:“好,我在这儿等你。”
“需要我帮您也买一支吗?”莉琳又问道。
“不了,谢谢你。”
莉琳跑着去买冰淇淋的时候,埃文德尔的眉毛又一次低垂下来。如果利用那位中年妇女的愚昧,使莉琳与她隔离开,倒也不是没办法。但比外界因素更难对付的,是莉琳体内的嵌合体蝴蝶。
“埃文德尔先生,我回来了。”莉琳跑回埃文德尔身边,手里拿着一支奶油冰淇淋,与她的长发同样雪白,在阳光下泛出更洁白的光。
起初莉琳边笑边吃,笑容纯净无邪;但她的笑意瞬间连痕迹都不剩下,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恐,水红色的玫瑰像是被冰封一样,随即从空洞的瞳孔中扩散出麻木的痛苦。她的手猛地剧烈颤抖起来,把冰淇淋丢在地面上,她的脚还要后怕地退几步。
埃文德尔立刻扶住她的肩膀,他清楚这是莉琳出现了幻觉。莉琳很快恢复清醒,毕竟早就已经习惯了。她转头朝埃文德尔抱歉地笑笑,埃文德尔则回以温暖的微笑。
“你出现幻觉多久了?”埃文德尔轻拍她的后背。
“记不清了,已经很久吧。”莉琳笑里满是歉意,“都是一些很可怕的东西,所以我……”
“没关系,你不要道歉,这不是你的错。”埃文德尔安慰道。
就在莉琳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她用口型说一句抱歉,随后接通了电话,是来自母亲的。
通话内容无非是母亲要出远门,要莉琳在家自己照顾好自己。这位母亲似乎很喜欢命令式的语气,但事实上只用于她的家人。
莉琳挂断电话后长呼一口气,嘴角不再紧紧抿着,眉头也舒展开。埃文德尔见她如此,便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递给她。莉琳的眼睛瞬间不安起来,随后勉强地笑着摆摆手,说:“不必了,谢谢您。”
埃文德尔问:“你的幻觉时常出现在食物上吗?”
“是的,您绝对想不到,有次我竟然看见棒棒糖是一条被木棍刺穿的蜷缩的超长蛆虫,边缘的几层还在扭来扭去……呃,对不起,让您反胃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