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上学第三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开始哭喊“我不想上幼儿园”。问她为什么,她说“幼儿园没有妈妈,我想和妈妈在一起”。心里一阵难过,但我也知道只有狠心坚持……
那一年,正值香港回归,我八岁,刚上小学三年级。暑假开学没几天,徐老师就给我们放了假,说要回家收秋。于是全村的孩子又都解放了。
可是气氛越来越不对劲,马上一个月了也不见他回来,村子里开始风传“徐老师不干了”。也的确,他都六十多了,早就干不动了,他总说带完这一批就回家,可因为没有老师来,他拖了一年又一年,终于,他拖不动了。
我照例每天在村子里练习骑自行车,虽然不是那种较大的二八车,也没有横梁,但我还是坐不到座位上,就那样身子随着左右脚一高一低地晃动着在村子里绕圈。家里人却开始着急,不上学可不行,因为在他们心中,我是要上大学的。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可能和小时候一个算命先生说我会上大学有关。
果然,消息确定了下来,徐老师宣布退休了!
其他孩子都安排好了去邻村上学,我被爸爸安排到相隔三个村子远的姑姑家,那里离爸爸工作的地方很近。临走那天,正好是国庆过后的第一个星期一,早上起床后我发现自己尿床了,这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真是“奇耻大辱”,所以我一声没吭地坐在爸爸的摩托车后告别了我早已习惯了的院子和村庄。走之时爸妈还没有发现我的糗事。
一路上我都在想妈妈发现我尿床后会怎样,同时也在想我多久才能回去。既想尽早回去,又想尽晚面对自己的笑话,这很矛盾。
到了姑姑家爸爸放下我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坐在院子的青石台阶上,那种孤独至今记忆深刻。这里离火车站不远,对我来说更像是城市而非村子,这又天然地增加了我的自卑感。
接下来我被带到了校长办公室,仍是孤零零站在那里。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只记得姑姑走后,一个中年女老师和校长说,“要不要让他先交了学费,这农村来的万一……”。我一阵难过,自己那幼小的自尊心受到践踏。虽然我也知道来这里的借读费的确有点贵,她考虑的也是实情,但眼泪还是差点流下来。
后来知道,那个女老师是我的班主任。班主任,我之前从没听过这个词,因为我一直只有一个老师。她笑盈盈地把我领进教室,安排我坐在一个早已空出来的座位上。前后左右全是陌生的面孔,我有点紧张,但更让我忧心的是我坐的凳子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可能倒下一般。
课间,我身边围过来很多人,他们都用普通话和我交谈,虽然我不会,但还是努力模仿他们的腔调进行回复。很多发音还招致他们的取笑,现在想来自己当时的确很逗。不过后来我知道,他们正常说话时和我在家和爸妈说的话并无二致。
中午回去姑姑问我在学校怎么样,玩什么了。我说他们有的玩拍画片,有的玩弹玻璃珠。又问,你也玩了?我说,没有,我在旁边看了。莫名一阵心酸,是呀,我只能在旁边看呀,这里的一切对我都像个故事,我只是个置身其中的旁观者,还是个卑微的旁观者。于是,我开始想家了……
傍晚吃完饭,我还是坐在院子的青石台阶上,这次不是感受孤独,而是竖着耳朵听爸爸摩托车的声音,我知道,他一定会来看我的。果然,他来了,远远的我就听见那“突突”声,但他只是和姑姑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话,就走了。我多想跳上摩托车,抱住他的腰和他回到我熟悉的那个院子,哪怕他和妈妈笑话一整天我那难于启齿的糗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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