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车在十字路口露出头来,缓缓驶过来。
镇上到我们村里的班车一个小时发一趟车。一共有两辆车对着开。早上八点发车,晚上五点半收班,中午休息两个小时。
两个车主都是我们村里的人,一个是我们村前书记的夫人,另一个离我们家更近,我们两家中间仅隔着五户人家。在我印象中,他年轻时极帅,很会装扮自己。我从不叫他国哥,而习惯叫他黄师傅。
以前的我等这么长时间的车,有时候内心会崩溃到绝望,其间,一群“草泥马”奔腾而过。现在好了,等车的时候,我可以安静看书。车来了,而我已经等了五十分钟。
这一趟是黄师傅的车。每次见我上车,他总会叫我一声“周媛媛”,我一边找位置坐下,一边礼貌性地应一声。
黄师傅比我爸爸小三四岁。转眼间,他已经开了半辈子的车了。打我记事起他就已经在开车了。
他的车在不断更新,从小四轮,面包车,到巴士,再到升级版的巴士,承载他车轮的是村前那条蜿蜒伸展的路。从泥泞小路到现在仍在不断阔宽的水泥路。
他不再帅气了。从前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变得臃肿,脸和身材已然没有了芳华。他在四十几岁的时候开始生病,可能是吃药导致的肥胖。
我坐在后面的座位上,看看窗外看了二十几年的田野,农户,再转过头看看他,看看空落落的座位。能容载二十几人的车里人稀少得可怜,加上他共六人。
过去,他老婆在车上卖票,他们一家三口靠着一辆车生活得很体面。我小时候特别羡慕他们家。
只是他们夫妻二人吵架吵得凶,有些情景在我小时候听来是很害怕的。慢慢长大,我偶尔听说他们又吵架了,过一些时日,又听说他们快离婚了。只是他们现在也没离婚,他们的儿子却快要结婚了。
他的老婆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和他一样,会倒腾自己。她虽然身材矮而胖,但总能将自己打扮得很精致,现在看见她我也会欣赏她一番,尽管她已经过五十岁了。
只是我至今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小的时候总听大人们背后议论她,总之不是什么好话。听得多了我也不怎么喜欢她了。
有时候看她在车上和乘客们家长里短,谈笑风生,我一时又觉得她还挺大气的。可他们夫妇却极少交流。
现在,她不再在车上卖票了。可能是随着私家车遍地开花,乘车的人陡然少了,收入已经不可观了。她在镇上车站旁边的饭馆里找了一个工作,做得不错,包吃包住,所以她常常不回家了。
去年开始,黄师傅既做司机,也要自己卖票。看着他风采不如当年,生意也不如我上学那些年红火,甚至是凄凉,又一个人孤独地守着这两历经风吹雨打的车,我心生对他的可怜。
车驶过邻村的集市,在一个小商铺前停下来。黄师傅吆喝着老板娘给他切一斤鱼糕。他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回家了没有儿子老婆热炕头,却还得自个儿做饭。
车驶到我们村头的时候,车里还剩下三个人。他停下车,买了一包烟。
记得我上初中的时候,上高中的时候,上班后,每每坐乡村巴士,我都会在心里增加对它的厌烦,它会让我等到花儿都谢了,它成就了我的耐心。每一次我都会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自己开车,摆脱它对我的伤害。
现在我已经学会了开车。但我还是如往常乘坐巴士,与它一起走过自己的村子,走过邻村,然后驶向宽阔的大马路。
这一车的沧海桑田和故事,我还想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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