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二)

在那个假期过后，我自己的男女性别意识也突然变得格外强烈，假期中我也来了那个，那一月一次讨厌的东西让我忧心忡忡，睡觉时怕弄脏床单，上课时坐久了怕弄脏裤子，怕有天在课间做广播操时，站我后面的同学看见不小心弄裤子上的那一片不该看见的血渍，在我背后窃窃私语，那时农村还没见过有卫生巾卖，我们都用的是那种粗糙的卫生纸，好多女孩不知不觉坐脏了裤子是常有的事。

更重要的是，每月一次的例假让我变得非常的疲乏，我常常在上课时困得睁不开眼睛而被老师飞过来的粉笔头打中，我不再是那个活力满满、课间和同学们嘻笑打闹、一哄而上抢乒乓球案子的假小子了。

男生性别意识的明显之处是他们开始越来越多的关注班里的漂亮女生，班里谁跟谁是一对对的小扉闻也满天飞，而我变得越来越自卑，越来越沉默，我越来越胖，仍旧剪着一个假小子的发型，没有多余的衣服可换，整整一个学期都是一件灰蓝的外套，一条黑色的裤子，到了冬天也只是在外套下面穿上妈妈做的花棉袄，学校里没有洗澡的设施，小镇上有，但没有人去过，我的手常常黑乎乎的，冬天的时候满是裂口。

我说话开始注意措词，不像刚上初一时那样口无遮拦，跟男生一样骂那些带着生殖器字眼的脏话，坐在顺数第二排的我不敢转过头去看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他!他猛窜的个子、突出的喉结、变掉的声音，嘴唇上密密的小胡子给了我一种压迫感，我开始逃避他的眼睛，没法像从前那样逗他玩了。我们之间变得非常客气，有时他拿一道题来向我请教，我头也不抬，只在书上指指划划，讲完了，他转身离去，而我的心里对自己充满了失望。

男生们依旧喜欢拿我和他起哄，轮到我值日，他们就怂恿着他帮我做，我坐的凳子坏了，有人告诉了他，当晚上上自习时，我看见自己凳子被铁丝绑的结结实实，旁边的同学告诉我是他吃过下午饭后找了铁丝帮我修好的，我默不作声，连一句谢谢也没说。

过元旦前，同学们买了校门旁边的小商店里的贺卡互相赠送，那些贺卡有便宜一点的很普通的那种，也有立体的带音乐的那种，普通的送关系一般的同学、带音乐的送关系好的同学成了学生之间小小的默契，进入初二以后的我，性格越来越内向，我不屑于玩这种小把戏，几乎没买过那种东西，没有给人送过。我学习一直是班里甚至年级第一，也不缺对我有点仰慕的同学，那种普通的贺卡每逢节日也能收到几张，但他每次送的都与众不同，都是那种立体的一打开就有音乐响起的那种。

长大了，我的心思变得慢慢重了起来，我开始抵触他对我的这种好，我讨厌他帮我做卫生，讨厌他送我与众不同的贺卡，我们之间在初中的后两年没有言语交流，但我老感觉他那双长着双眼皮的黝黑的大眼睛长在我的后背上，我甩也甩不掉，我更讨厌的是男生们的起哄，他们总是把我俩个扯在一起，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