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水与澈
【07】
时间在马不停蹄地向前窜动着,先是跌跌撞撞地穿过黑夜越过晨曦,再是悄无声息地流过城市乡间的每个角落,一丝不苟一分不停一秒不差。
可是显示着时间的机器,却总有出故障的时候。
直到最近一段时间,沈知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陪伴了沈明桐三年,又继而伴着她将近六年的手表,在一分一秒一点一滴地落后于时间,直到某一刻彻底停止转动,定格在了正午十二点整。
钟表店里的师傅摘下了寸镜,对着沈知乔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个手表好几年了吧?我看这里面的零件都老化了,我这边也没有这种旧零件了,你要不拿到别的地方去看看?”
沈知乔愣了片刻,才伸手接过手表,向钟表师傅道了个谢,又转到下一家店去了。
近年来,维修手表的店面好像越来越少了,沈知乔好不容易跑了几家,得到的却是同样的答案。
从最后一家钟表店走出来的时候,女生的耳边仿佛还留着店老板的话:“你干脆直接买个新的吧。”
是啊,只是个旧手表而已,不管是款式还是功能,都已经落后了,直接换个新的多容易啊。
可是有些东西,并不是简单地更新换代就能解决的啊。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预兆。
校运会丢手表那次,因为连接表带的零件脱落,跑了大半个操场才从江木川手里失而复得,后来因为找不到合适的零件,不得已换了个全新的表带;
刚换的新电池,寿命一次比一次“短”,手表上的时间开始变慢了,先是无法察觉的几秒钟,再是无关紧要的几分钟,一次又一次地校准,一次又一次地短暂停滞,直到最后,它再也走不动了。
下午三点钟,地铁里的人稀稀拉拉地分散着,沈知乔隔着几个空座位,窝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垂着头望着手中的手表发呆。
你明明已经努力地跨过一次十二点了,为什么这一次不再坚持一下呢?
其中一家钟表店的师傅告诉沈知乔,北淮区的大学路附近,有一家钟表店的老字号,可能会有她需要的零件。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沈知乔来到了大学路附近。
正值周末,四月底的天气正好,大学路附近的小街热热闹闹的,都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沈知乔兜兜转转了几圈,却没能找得到那家钟表店,问了几个路人,也没有人听说过。
不会是搬走了吧。
沈知乔多少是有点泄气了,可是又隐隐觉得不甘心,手里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表。在路过一家咖啡店时,意外地碰见了刚从店里走出来的余染。
余染还是平时那副熟悉的打扮,白色长裙针织外套,黑色长直发随意披散着,只是鼻梁上多了一副无框眼镜。她望向沈知乔的眼里,连带着她的声音都是温柔的笑意:“知乔,你怎么在这里?”
“余老师……”沈知乔像是慢了半拍,被余染身上熟悉的气息慢慢感染,缓缓地解释道,“我听说这里有家钟表店,可是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余染这才发现沈知乔的手里一直攥着的手表:“你是说‘钟记’吗?我知道在哪。”
沈知乔跟着余染过了马路,进了一条小街,这里的人流量明显比大学路少了大半,两边都是一些古朴的小店。
“钟记前两年刚刚搬走,已经不在大学路了,不过搬得也不远。”余染解释道,轻车熟路地带着沈知乔来到了目的地。
钟记的老板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伯,虽然头发看上去是全白了,人看上去倒是挺年轻,听说钟记是他们家传了好几代的老字号了,虽然生意是一年不如一年,倒也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沈知乔说明了来意,老伯接过手表,慢悠悠地带上寸镜,一时间周围都安静下来,只剩下电视机里咿咿呀呀的戏曲声。
“小姑娘倒是挺念旧,这手表有些年头了吧。”老伯低着头修手表,像是闲聊一般地开了口。
“嗯,有八九年了吧,”沈知乔低低地回答道,又小心翼翼地询问,“还能修得好吗?”
“你运气还不错,我这里刚好剩下最后一个零件。”说话间,老伯已经将手表的表底盖上了,他将手表递给沈知乔,“你看看。”
沈知乔心里一喜,连忙接过手表,表盘里的时间还停留在正午十二点,只不过,休憩了多时的秒针,已经开始重新运转了。
“谢谢。”沈知乔重新校准了时间,将手表郑重其事地戴在了手腕上,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老伯一边收拾工具,一边又慢悠悠地开了口:“虽然是能走了,不过零件都老化了,准确度肯定是有一点偏差的,也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又停了。”
见沈知乔又闷闷地不说话,老伯像是安慰又像是无意地说道:“不过也不要紧,不走了就好好收起来,毕竟工作了那么长时间,也是物尽其用了,走累了就是该歇歇,收着当个纪念也不是坏事。”
也不知道沈知乔是不是听懂了,或许是出于礼貌,或许是出于真心,脸上才终于露出了一点略微苦涩的笑意,缓缓地点了点头。
仔细回想起来,其实这个手表早就已经面目全非了,从表带到表面,再到表盘内的零件,经过这些年的修修补补,原装的东西早就被更换了一大半。现在的它更像是一个虚幻的驱壳,装载着的除了时间,更是沈知乔心里的那股执念,那些想要拼尽全力抓紧的东西,像是影子一般,触不到摸不着,于是只能全部融在这一块小小的手表里,至少这是唯一抓得住的实物了。
可是不管你怎么努力,总有一天,它还是会停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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