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鲲/文
1
周末打算回家看妈妈,偏不巧赶上水龙头坏了。换好了水龙头,收拾完一地的狼藉,逃过满街的拥堵,待进得家门已经是11点半了。
一进门儿,穿着围裙的老妈像个小女孩一样,拍着手喜笑颜开地说:“啊,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定睛一看,餐桌上放着砧板,母亲正在一片一片地扒莜面鱼。
我笑着摇摇头,看来母亲今天是想给全家改善生活了。
2
莜面是北方高寒地区的特有粮食,然而产量却很低。母亲小的时候,聊以果腹的粮食多半是玉米,如果能有莜面吃,那简直是令人变色的盛馔。莜面的经典吃法是栲栳栳,蘸着羊肉浇头吃,当然也只能是过年时才有。因为缺少油料,莜面平时的吃法多半是搓成梭形再压扁,和不多的几样蔬菜一起焖着吃。这种吃法在老家叫焖鱼鱼。
老家盛产卷心菜,当地人称茴子白。茴子白是老家六个月的漫长寒冬中最重要的叶类蔬菜。除了腌碎咸菜之外,贮藏来鲜吃,也比大白菜更为可口。所以,茴子白在老家广受欢迎。自然,茴子白也成了焖鱼鱼最常见的配菜。
然而,父亲对这种食物深恶痛绝。
祖母11岁起便没了父母。对于备尝生活艰辛的她来说,生存是每一天都要面对的课题,而厨艺,则是遥不可及的诗和远方。没有家人教导如何料理食物,童年的她总是将饭做得半生不熟。天长日久,竟也慢慢习惯了。
半生不熟的莜面,和同样半生不熟,散发着芥子油味道的茴子白,被父亲的胃用各种方式抗议着。茴子白焖鱼鱼成了烧心反酸的代名词。这种影响一直到婚后还在持续着。和父亲来自同一个地方的母亲,时不时地还是会焖上一锅莜面鱼,配菜同样是茴子白。当然是做熟了的,而且味道也还可以。但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皱皱眉头,皱皱鼻子,一脸的不满意。
受此影响,爱吃莜面如我,从来都是将莜面蒸熟之后炒来吃,从未想过尝试做一次莜面鱼。
直到我工作第一年的春天。
那个春天,我第一次在这个城市驻扎下来。住在邻近城市的小姨妈闻讯赶来关心我的单身生活。那天中午,她带我去一家名叫天香阁的莜面村去吃午饭。我们点了一盆莜面烩鱼鱼。
仿古风装修的店铺墙上,对莜面鱼历史的介绍,从汉武帝刘彻说到唐国公李渊。然而不管是哪一种,或者哪种都不是,都不重要。只有被时光过滤后,已经褪色的酸甜苦辣,和美食带来的幸福和安慰,成为当下唇边的一抹微笑和心中的一片温暖。
烩鱼鱼端上来了。砂锅里的汤汁还在微微沸腾着。碧绿的豆角,沙软的土豆,绵甜的南瓜,还有似宝石一般带着透明的胡萝卜,一起浸泡在金棕色浓稠的汤汁中。,莜面鱼挤在各色相间的蔬菜中,果真像一条条肥嫩的小鱼一般。尝一口,莜面筋道,汤汁浓郁,蔬菜香甜。
我不禁感到奇怪。所有的这些食材,都是老家家家户户都有种植的,最常见的蔬菜。为什么偏偏是茴子白会世代相传成为常规的配菜呢。百思不得其解。
3
某一日,母亲又蒸了莜面鱼,而我正好在家。把一脸不情愿的父亲推到客厅,我笑着对母亲说,别担心,今天我来掌勺。
模仿着记忆中的味道,将一大盆滚烫的莜面鱼端上餐桌,看着将信将疑的父亲,迅速地风卷残云般将一碗莜面鱼倒下肚,母亲长长地松了口气。
“老头子爱吃莜面鱼”,母亲迅速在家人喜好食谱中更新上这么一条。
4
于是,洗手做羹汤。
母亲迅速解下身上的围裙,给我戴上。
摘豆角,削土豆,切南瓜,洗胡萝卜,切姜剥蒜。
起油锅,炸过花椒八角。
爆香葱姜蒜、干红辣椒和盐。
一股脑地倒入所有的蔬菜翻炒。
加点生抽,再炒一会儿。
倒入好多好多的水,比没过食材还要更多一些。
煮到所有的蔬菜全都变软。
倒入蒸好的莜面鱼,拌匀。
上桌,开吃喽。
5
餐桌上,喜笑颜开的母亲吸溜一口汤,满足地叹口气,举着勺子说:“我最大的欣慰就是没有让你住到更远的地方。”
“您老最大的欣慰是生了一个会做饭的阿鲲。”微微在一旁说道。“要是像我这样的,就是住在对门,也不是什么令人欣慰的事。”
“嗯,在有自知之明这方面,你还是十分令人欣慰的。”我吃了一口南瓜,慢悠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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