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桶的告白

作者: 蒋可纳 | 来源:发表于2020-07-18 19:31 被阅读0次

                                         

    我是一个垃圾桶,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垃圾桶。我穿着灰色的衣服,站在医院就诊大厅的门边,正对着分诊台。我每天“吃掉”人们投来的垃圾,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久得我自己都不记得时间啦。

    每一天,我看着大厅里人来人往,不太多,也不太少。没有人注意过我,我只是默默注视每一个进大厅的背影,他们常常脚步急促,而离开医院的时,我能看到许多平静,甚至带着笑容的脸。

    但有一天,这种平静与笑容消失了……

                                           

      这一天,医院似乎格外冷清,夜幕也早早降临,我在角落里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我突然被一阵从未有过的急促的脚步和呼叫声惊醒:“快!把病人送进重症监护室!紧急呼叫呼吸科所有医生回来!包括正在休假的!”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群医护人员簇拥着一个担架从我身边经过,十几秒而已,一群人的背影就穿过大厅和长廊,消失在我的目光里。

    我的心不由自主缩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从我在这里生活以来,从没看过这样慌乱的情形。我的心里很是着急,可惜的是,我没有脚,只能默默地在原地干着急。

    十几分钟后,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穿着男子急匆匆地奔进来,大步流星地朝重症监护室的方向奔去。那宽阔的肩膀,蓝白相见的衬衫,卡其色的裤子--是他!我一眼就认出了这熟悉的背影,那是在这里工作了十几年的李医生,我的印象里,他可从没有走得这么焦急。我记得他今天下班的时候迎面向我走来,脸上有难得的灿烂笑容,手上还提着个大蛋糕盒子呢!他怎么也回来了?

    "爸爸"!这时,一个陌生、稚嫩的声音响起。李医生停下来,转过身,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公主裙的女孩跌跌撞撞地追来,手里拿着的是那个大蛋糕盒。在小小的女孩手中,它显得那么大,女孩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了,幸好医生扶住了她,把她抱在怀里。

    “小恬,乖!爸爸赶着去工作,你和妈妈回家,等着我回来!”话音刚落,另一个,有着瀑布般卷发的身影也出现在我面前——那应该是李医生的妻子吧。

    “爸爸,你肚子还饿着呢,把我的生日蛋糕带去吧,记得要吃呀!" 

    昏暗的大厅里,我看到李医生的眼眶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可他只是迅速接过盒子,在女儿额头吻了一下,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走廊尽头。留下妈妈和女儿的背影,像两尊塑像般矗立着,很久很久。

    “走吧!回去妈妈给你补过生日”终于,妈妈牵起女孩的手,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突然什么都明白了。不知为什么,我,我第一次尝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酸酸的滋味。

                                             

      这几天,医院里十分繁忙,医生们经过我身边都是小跑着的,进来的人很多,从我站在这里工作开始,从没见过那么多人。

    在一次时间的缝隙中,我好像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人。他和所有进来的病人都不一样,脚步急促而有力。他的头发有些邋遢,穿着一件灰色的洗得发白的衣服,看起来并不富裕。他抱着两大箱厚厚的、重重的东西,向分诊台走去。分诊台的护士们站了起来,我看见她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而他很快把手里的两箱东西放了下来,转过身,又搬来了两箱。我努力地张望,啊,看清了——“医用口罩”,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两箱,四箱……足足六箱!盒子在分诊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他再一次转身,却被护士拦住了:“谢谢你,捐赠医疗物品请留下姓名……”

    “不……我……我妈妈曾经也是一名护士……”我还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他就转身跑了起来,像一阵风。他戴着口罩,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看见他眼睛里也有“星星”在闪动,就像那天李医生一样。

    护士们追了出去: “慢点儿!做一下记录!”可我只听见风中隐隐约约飘来五个字—— “辛苦了,保重!”

    在我身边,护士们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也回忆着他的背影,在心里目送着他离开,久久,久久……

                                             

    最近我见到的背影变少了,出来的笑脸又多了,我十分开心。但是我很久没看到李医生出来了。真不知道他怎么了,一天,我听到两个清洁工正在聊关于李医生的事儿,我虽然没有脚,但是却想方设法的想靠近一点儿,结果听到的却是⋯⋯

    “哎,你知道吗?听说李医生被传染啦!”

    “真的吗?怎么搞的?”

    “听说是在给一位患者治疗时,没有带好护目镜,结果测出来是阳性!”通过他们的话,我知道李医生进了重症监护室,心里十分担心。

    又过了十几天,我看到分诊台的其中一位护士小姐接到电话,接完电话,她喊了一句“李医生”便流下了眼泪,我以为李医生不幸去世了。心痛之际,又看见护士含泪笑了,原来李医生度过了危险期,我能从电话中清清楚楚地听见:

    “唉,你们不用担心我!照顾好病人才是最好的!”电话的那头传来一阵声响。

    我的心情像坐了一趟过山车。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第二天,李医生的背影迎着阳光走进了医院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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